《先秦散文·晏子春秋·楚王取辱(雜下·十)》原文鑒賞
晏子將使楚。
楚王聞之,謂左右曰:“晏嬰,齊之習(xí)辭者也。令方來,吾欲辱之,何以也?”
左右對曰: “為其來也, 臣請縛一人①,過王而行。王曰:‘何為者?’對曰: ‘齊人也?!踉唬?‘何坐②?’曰: ‘坐盜。’。”
晏子至,楚王賜晏子酒。酒酣,吏二縛一人詣王③。
王曰:“縛者曷為者也④?”
對曰:“齊人也,坐盜。”
王視晏子曰:“齊人固善盜乎?”
晏子避席對曰⑤:“嬰聞之:‘桔生淮南則為桔⑥,生于淮北則為枳⑦。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于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
王笑曰:“圣人非所與熙也⑧,寡人反取病焉!”
【注釋】 ①縛(fu 復(fù)):用繩捆綁。 ②坐:觸犯,犯罪。 ③詣(yi意):晉見。 ④曷(he核):何。 ⑤席:座席。避席是表示恭敬。 ⑥淮南:淮水之南。下文淮北:指淮水之北。 ⑦枳(zhi止):木名,果實苦澀,又稱“枸桔(gbu ju)”。 ⑧熙(xi西):通“嬉”:嬉戲,玩耍。
【今譯】 晏子將要出使來到楚國。
楚王聽說了,便對左右說道:“晏嬰是齊國最善于辭令的人。如今將要到來,我想羞辱他,拿什么辦法呀?”
左右答道:“等晏子到來時,請讓我們捆綁一個人,從國王面前走過。那時國王您便問:“做什么的?”答道:‘是齊國人?!?br>
王再問:‘犯了什么罪?’答道:‘犯了盜竊罪?!?br>
晏子來到了,楚王招待晏子飲酒。酒喝到暢快盡興的時候,兩個官員捆著一個人來見楚王。
楚王問道:“綁著的人是干什么的?”
官員回道:“是齊國人,犯了盜竊罪?!?br>
楚王眼盯著晏子問道:“齊國人善于偷盜嗎?”
晏子恭敬地離開座席回言道:“我聽說:‘桔樹長在淮南大地上就結(jié)桔子,生長在淮北地方就變成了枸桔。葉子徒自相似,那果實的滋味實在不同?!斐蛇@個事實的原因是什么呢?是水土的差別。現(xiàn)在這個人生活在齊國時不會偷盜,來到楚國就會偷盜,莫不是楚國的水土,使人變成了善偷的竊賊?”
楚王笑道:“圣人是不該隨便戲弄的,寡人反而自取羞辱!”
【集評】 明·楊慎評《晏子春秋》:“陽和布德,鷹化為鳩,水土異,宜桔移成枳?!?br>
明·姜思?!吨T子鴻藻》:“有問鼎之盜魁(指楚莊王問鼎事,見《左傳》宣公·三年),容暇問齊人!”
民初·張之純《諸子菁華》:“善用復(fù)筆,《公羊》深得其法。就‘水土,牽合,絕不勉強,機鋒靈敏,咄咄逼人。”
【總案】 這是前篇“晏子使楚”故事的姊妹篇。從情節(jié)來看,本篇的形勢似更為“嚴(yán)峻”,楚國君臣聞知晏子將要到來,設(shè)下了更為詭譎的計謀。
晏子朝見楚王時,楚人按預(yù)謀演出了捕獲齊盜的鬧劇,楚王煞有介事地問晏子:“齊人固善盜乎?”晏子從容不迫地作了回答。他先以“桔”變“枳”的事實說明“水土”的差異,進(jìn)而以此為據(jù),反詰楚王侮辱性的發(fā)問:“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乎?”在這篇故事里,又一次證明晏子確是齊國最善于辭令的人,憑著他的博學(xué)和機敏,只用一個巧妙的比喻便挫敗了楚王君臣苦心策劃的計謀。整個故事充滿詼諧戲謔的氣氛,使讀者讀到故事的結(jié)尾,又一次發(fā)出開心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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