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張杰
5月28日,著名歷史學者、翻譯家何兆武先生百歲高齡去世的消息,引發(fā)文化界和讀書圈一片緬懷聲。很多讀者都對他的口述作品《上學記》念念不忘。何先生生于1921年,在北平讀小學和中學,在西南聯(lián)大讀大學和研究生,共七年,讀過四個系,之后在清華大學任教。在《上學記》中,何先生以治哲學史和思想史的思想底蘊,以謙和率真的學者姿態(tài),以歷史親歷者的回憶和感受,講述在特殊的年代,尤其是抗戰(zhàn)烽火中,一代人的青春和理想、知識和風雅。書出版后,好評如潮。
自2006年出版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出版后,該書2008年再版,2016年又有人民文學出版社出修訂版。其中的文段被閱讀、被摘引,甚至進了某省高考模擬試卷。三個版本在豆瓣上的評分都在9分左右?!渡蠈W記》被認為不止是一本口述史,更是一本打開歷史之門、知識之門,乃至真理之門和思想之門的啟蒙之書。在此,摘錄分享何兆武先生被多次轉(zhuǎn)載、傳播的幾段原話。
摘自《上學記》:
“我想,幸福的條件有兩個。一個是你必須覺得個人前途是光明的、美好的,可是這又非常模糊,非常朦朧,并不一定有什么明確的目標。另一方面,整個社會的前景也必須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美好,如果社會整體在腐敗下去,個人是不可能真正幸福的。在我上學的時候,這兩個條件恰好同時都有。當時正是戰(zhàn)爭年代,但正因為打仗,所以好像直覺地、模糊地,可是又非??隙ǖ卣J為:戰(zhàn)爭一定會勝利,勝利以后一定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世界,一定能過上非常美好的生活?!?/p>
“問題在于:理想與現(xiàn)實、理論與實踐之間的差距是大是???是朝著那個方向走,能有幾分做到,還是根本就是騙人的?我們不能因為理想的不可實現(xiàn)就把它一筆勾銷,畢竟還要朝著這個目標前進,否則就沒有希望了。這就好比人的健康,你要找一個完全健康的人,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達到80%、90%,甚至99%的健康,但仔細檢查的話,總能找出點兒毛病來。絕對健康是沒有的,但健康總比不健康好,90%的健康總比10%的健康好。大家還要盡量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不能因為實現(xiàn)不了就把健康的目標取消了。所以,理論和理想還是有價值的,也許人類的進步正是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中慢慢逐步前進。只是不要太天真,像我們年輕時那樣,理所當然地認為理想總是能實現(xiàn)的,或者一種理論是正確的,就可以完全地付諸實踐。那就想得太簡單了,在現(xiàn)實面前就要碰得頭破血流?!?/p>
“一個人的精神生活,不僅僅是邏輯的、理智的,不僅僅是科學的,還有另外一個天地,同樣給人以精神和思想上的滿足。我想信仰宗教的人大概也有這種感情,這是不能用理智來論證的。我們的科學僅限于邏輯推論的范圍之內(nèi),其實在純理范圍之外還有廣闊的天地,還另有一個精神世界,就像《王子復仇記》中哈姆雷特對好友Horatio說的一句話:“這個廣大的世界,許多東西不是你那可憐的哲學所能想象得到的?!?/p>
“我一直都這樣認為,精神上的追求和享受本身就是目的,不能太功利。比如念這個對我沒多大用處,拿不到博士,也找不著好工作,那我就不干了。當然這樣想也不算錯,但那是另外一種作風。從中學開始,很多年我都不大用功,這大概與我自由散漫的習慣有關(guān)系,也可以說跟自己的人生觀有關(guān)系。在我看來,讀書最大的樂趣在于自己精神上的滿足,這比什么都重要,而不在于是不是得到一種世俗的榮譽。假如不是很有興趣,又要付出很大的犧牲,我覺得犯不上?;蛘哒f,太功利就喪失了自己的生命,反而得不償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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