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祖李淵畫像
撰文|趙立波
李淵作為關(guān)隴集團的精英人物, 是整合南北朝末期,將歷史從分散走向整合的關(guān)鍵節(jié)點。歷代由于對其子李世民評價過高,在光芒上遮蓋住了這位開拓性的人物地位,甚至頗有貶低李淵,抬高李世民的傾向。李淵本是“素懷濟世之略,有經(jīng)綸天下之心”的人,是一個老成持重,富于策略。在那個群雄并起,卻能夠最終獲得天下,創(chuàng)立大唐,絕非平庸人物。清代王夫之對李淵給予了高度客觀的評價:“人謂唐之有天下也,秦王之勇略志大而功成,不知高祖慎重之心,持之固,養(yǎng)之深,,……非秦王之所可極也?!薄?】在晚年李淵卻先后經(jīng)歷骨肉殘殺,在無助之中萬念俱灰,徹底輸給了兒子李世民,在太上皇的無限凄涼之中黯然收場。如同一張氣象恢弘的畫作,起筆高屋建瓴,氣象萬千,恣意縱橫,只因最后無力舉措,最終將這幅畫的末尾以頹勢結(jié)尾。李淵的“枯筆”之作,來自于親情的困惑,或者是父愛在關(guān)鍵時刻難以作出選擇的一種悲傷。
(一)、善于抓住機會,審時度勢的人,看準時機果斷出手。
李淵出生與長安這座繁華的都城,作為貴族子弟,與生俱來的便是榮華富貴,七歲那年便繼承了唐國公的尊位。獨孤皇后是他的姨媽,按照現(xiàn)在的稱謂,隋文帝是他的姨夫,而隋煬帝楊廣則是李淵的“兩姨表哥”。李淵成年后,性情灑脫豁達,窮的可交,富的可維,讓他收獲了極大的美名。大業(yè)末年,楊廣的帝業(yè)出現(xiàn)了嚴重危機,許多貴族成了楊廣的潛在不安。一次,楊廣召見李淵卻未能奉召,大怒之下,楊廣問在其身邊供職的外甥說:“汝舅何遲?”回答說有病。楊廣非常生氣地反問說:“可得死否?”【2】他咋沒病死呢?李淵知道后非??謶?,于是沉湎酒色,甚至裝作精神失常進行掩蓋。
隋煬帝楊廣
大業(yè)十一年(615),李淵終于被外放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并鎮(zhèn)壓當?shù)仄鹆x軍。二年后正式出任太原留守,成了他最終問鼎天下的巨大家業(yè)。他對次子李世民說:“唐固吾國,太原即其地焉。今我來斯,是為天與,與而不取,禍將斯及。然歷山飛不破,突厥不和,無以經(jīng)邦時也?!薄?】清晰地表明了作為政治家的李淵宏觀戰(zhàn)略布局。
起兵公開反對大隋之初,并非十足信心,初次進兵,李淵對兒子們并不放心,特意派心腹做他們的參謀,囑咐說:“吾兒年少,以卿參謀軍事,事之成敗,當以此行卜之?!痹诶罱ǔ?、李世民大獲全勝后,李淵高興帝說:“以此用兵,雖橫行天下可也。”【4】隋朝仿佛在一夜之間被各地起義軍摧枯拉朽,實力頃刻瓦解,而李淵如同高超的獵手,在這些人彼此耗盡實力后,他做最后的收官。大業(yè)十三年,李淵攻取長安,聽說隋煬帝被殺,他還“哭之慟,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望哀乎!”皇上死了,我李淵敢不哭嗎?此后他立楊廣孫子楊侑為帝,所有程序幾乎如同隋文帝的翻版,自己做起了大丞相,在局勢完全按照預想那樣發(fā)展后,李淵正式宣布取代隋朝,成了唐朝的帝國主人。對此,王夫之給出過精彩點評:“高祖猶慎之又慎,遲回而不迫起,故秦王之陰結(jié)豪杰,高祖不知也,非不知也,王勇于有為,而高祖堅忍自持,姑且聽之而徑鎮(zhèn)之也?!薄?】
初唐版圖
(二)、李淵登基之后,深刻地對整個帝國的歷史進行了反思。
他想到漢高祖劉邦糾正秦朝的亡國錯誤,從而才產(chǎn)生大漢的繁榮,他又對隋朝進行全面反思,“唐公有霸王之術(shù),必為撥亂之主?!?】在李淵的主導下,開啟了一系列休養(yǎng)生息的政策,甚至是李淵全面總結(jié)了自秦代、漢代、隋代的所有優(yōu)越性的制度,包括從官制、完善租庸調(diào)法,恢復均田制度,恢復和發(fā)展科舉制度,有計劃有步驟地結(jié)束了地方紛亂,結(jié)束了隋末以來的戰(zhàn)亂局面,從而將帝國設(shè)計帶向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的有利局面,為李世民的”貞觀之治“創(chuàng)造了必要條件,這種開拓性的舉措和歷史定位不容忽視。
世言李世民納諫,殊不知李淵在納諫上起到了很好的“帶頭作用”,對于納諫,李淵深刻地說:“自知者明,人不能善鑒己過。如善為文章,工諸技藝,皆自謂己善,他人不及?!庇幸淮沃G議大夫蘇世長在陪李淵宴飲時,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抽風”說:“此殿隋煬帝所作耶,是何雕麗之若此也?”
李淵聽了趕忙告訴他說:“卿雖然看似說正話,其實你的心思很偽詐,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殿是我建的?你為什么要故意如此歪曲我?”蘇世?;卮鹫f:“我實在不知道,但見傾宮、鹿臺(紂王所造)琉璃之瓦,并非受命帝王愛民節(jié)用之所為也。”緊接著蘇世常對李淵列舉了隋朝滅亡的主要原因,又指出“今初有天下,而于隋宮之內(nèi),又加雕飾,欲撥其亂,寧可得乎?”蘇世長是在王世充失敗后歸降李淵,他居然當面把李淵建造宮殿比喻成紂王、隋煬帝,真可謂膽大矣,沒想到李淵聽完后沒有任何不高興,反而“深然之”【7】在李淵的努力下,大唐帝國開始逐漸走向元氣的恢復。
(三)、骨肉相殘,手心手背都是肉,晚年太上皇的無限凄涼。
或許李淵自己也沒想到,兒子們竟然發(fā)生殘酷傾軋,甚至最終導致“玄武門之變”的他要負主要責任。按照傳統(tǒng),在李淵最初設(shè)想就是按照長幼排序,這樣自然是李建成獲得太子之位。然而李世民的功勞太大,只因這個理由,完全拋棄了從能力、功績上選擇皇儲,未免有點有失公平?!笆烂窆γ帐ⅲ希ǜ咦妫┏S幸庖源ǔ伞?,忽而又“無易太子意,待世民浸疏?!薄?】多年后,李世民自己回憶這段往事時說:“武德六年以后,高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我不為兄弟所容,實有功高不賞之懼。”【9】正式在李淵父愛泛濫的的反復猶豫下,導致了事態(tài)進一步失控,最終釀成人倫慘劇,血腥的氣息噴灑到了史書之上,讓人掩鼻不忍去聞。
劇照
武德九年(626年)的六月,雖然天氣炎熱,大唐卻剛剛經(jīng)歷了令人顫抖的“玄武門之變”。老皇帝李淵作為這個親情悲劇的最大沖擊者,開始變得心灰意冷,在事變的第三天,李淵還沒來得及擦干老淚,就被迫選擇退位,正式向天下發(fā)布李世民為皇太子的詔書。“皇太子世民夙稟生知,識量明允,文德武功,平一宇內(nèi)。朕付托得人,義同釋負?!弊詈笠痪湓捜姹砻骼顪Y的時代結(jié)束了:“自今后軍機兵杖倉糧,凡厥庶政,事無大小,悉委皇太子斷決,然后聞奏?!薄?0】幾天后,李淵正式提出“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币源苏酵瓿闪烁缸拥臋?quán)力過渡。李淵做了太上皇之后,不僅喪失了對帝國的掌控,同時在生活規(guī)格上也失去了許多。貞觀三年(629),剛?cè)鲱^的李世民得知大破突厥的戰(zhàn)報后,頗為得意地對臣下說:“過去國家草創(chuàng),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于突厥,朕未嘗不痛心疾首,志滅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暫動偏師,無往不捷,恥其雪乎!”【11】
李世民畫像
李世民的這番話就是要大家知道,他爹李淵的恥辱,被他全部清洗,這種歷史的接力棒,李世民會做得更好,李世民想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發(fā)動“玄武門之變”是正確的。父子此后的感情相當寡淡,甚至彼此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難以彌合的隔膜,在李淵住到大安宮后,從此再也沒有一位大臣去朝見他,他也不能隨意與外人往來,曾經(jīng)一首締造大唐的李淵在凄涼、苦悶、失落、走完了老年的生活。
貞觀九年,李淵去世,享年七十歲,作為父親來講,他的兒子終于將全面超越他,這是一種幸運。從人倫角度來講,這個創(chuàng)建大唐的開國之主的情感世界未免過于凄涼。有一件事也頗為有趣,李淵去世不久,李世民的長孫皇后也去世了,陵寢規(guī)模比李淵的還要大。一次李世民和魏征一起觀望昭陵,結(jié)果魏征故意說看不到,李世民就指著昭陵的方向告訴他。這時候魏征頗為大膽地說:“臣以為陛下望獻陵”。皇后陵寢比開國皇帝的陵寢修的還大,魏征再次說出了“逆鱗”的話,也表明了李世民對其父的身后待遇頗讓一些人感到不滿。
李淵獻陵
注釋:
【1】《讀通鑒論》卷二0
【2】《舊唐書》卷一,《高祖紀》
【3】《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第2頁。
【4】《資治通鑒》卷一八四。
【5】《讀通鑒論》卷二0
【6】《舊唐書》卷七十五
【7】《舊唐書》卷七十五
【8】《資治通鑒》 卷一九0
【9】《資治通鑒》卷一七四
【10】《冊府元龜》卷二五九
【11】《舊唐書》卷六十七,《李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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