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伯樂,而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是韓愈震鑠古今的名言佳句,然而說出這句話蘊含著巨大的辛酸,要知道后來列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十年科舉接連敗北,使韓愈的思想更加成熟,他發(fā)現(xiàn)懂得賞識和發(fā)現(xiàn)人才的人比人才更難得,才有了千里馬與伯樂之說。多數(shù)人印象中的“百代文宗”韓愈應(yīng)該是個舞文弄墨的老夫子,可實際上韓愈是個性格耿直的人,與他童年的境遇不無關(guān)系。
韓愈的一生特別勵志,出生時安史之亂已經(jīng)結(jié)束,但唐朝的衰落剛開始,藩鎮(zhèn)割據(jù)、宦官專權(quán)停不下來。韓愈出生后不久母親去世,三歲時父親去世,十二歲時,撫養(yǎng)他的長兄韓會被貶謫死于廣東,寡嫂鄭氏撫養(yǎng)韓愈成人。19歲的時候,韓愈帶著遠大的理想到長安參加科舉,先考個進士吧!結(jié)果三次名落孫山,要不是靠唐朝中期名將馬燧的資助,韓愈早就露宿街頭了。
韓愈在詩中慨嘆:長安百萬家,出門無所之......且于此中息,天命不吾欺。其實這并不能怪韓愈文章寫得不好,要知道科舉在唐朝選拔官吏中只是次要,每年進士及第的只有三十多個人,要是還有走關(guān)系或者官宦子弟鍍層金的,留給民間的進士名額少之又少。到了第四次參加科舉,終于考中進士,不過要當官還得考試,連考了三次又失敗。應(yīng)了電影的臺詞,三年又三年,韓愈在長安待了十年幾乎一無所獲。
韓愈開始思考為什么自己一身的才華卻沒有用武之地,他把結(jié)論寫成三封信寄給當時的宰相,結(jié)果全部石沉大海。韓愈只好換個思路,京官當不上,先當個地方官吧,畢竟要求沒有那么高。韓愈加入了董晉在汴州的幕府,三年后董晉去世,韓愈隨董晉靈柩離開四天后,宣武軍發(fā)生兵變,韓愈幸運地逃過一劫。
韓愈在徐州加入張建封的幕府,兩人雖然是好朋友,但是長期加班工作令韓愈大怒,寫了封信懟張建封,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次不到一年就離職。和上次的劇情一樣,不久后張建封病死,徐州大亂,韓愈又一次躲開兵變,想到事不過三,韓愈不想再進節(jié)度使的幕府了。韓愈回到長安參加第四次吏部的考試,被任命為國子監(jiān)四門博士,相當于大學(xué)教授,冷門京官且待遇不好,但總算是個京官。
當時社會并不重視教育與師道,不過比起危險系數(shù)高、加班加點的節(jié)度使幕府,韓愈自得其樂,甚至寫了一篇《師說》,被認為是與社會唱反調(diào)。四門博士期滿后韓愈被晉升為監(jiān)察御史,新單位有兩位后來文壇上赫赫有名的大咖,劉禹錫、柳宗元。盡管后世經(jīng)常把他們并稱“韓柳”、“劉柳”,但他們的政治理念并不相同。
公元803年京城大旱,京兆尹李實卻說旱情不嚴重,交點稅問題不大。韓愈查訪到許多百姓為了交稅不得不賣房賣地賣妻兒,顧不上李實對自己的提拔,韓愈上疏《論天旱人饑狀》,結(jié)果被李實黨羽進讒言,韓愈反被貶為廣東陽山縣令。后來被赦免擔任國子博士,雖然宦官、藩鎮(zhèn)的勢力已經(jīng)尾大不掉,但韓愈偏偏要懟一下。他上疏限制僧尼和寺廟的數(shù)量,揭發(fā)藩鎮(zhèn)暗中蓄養(yǎng)士兵、窩藏逃犯,藩鎮(zhèn)留守官員只好被迫停手。
韓愈認為自己有學(xué)問卻屢遭貶斥,就創(chuàng)作了《進學(xué)解》發(fā)牢騷,宰相看到后非常同情,調(diào)韓愈去史館修撰。隨著自己懟人的名氣越來越大,才華也為更多人所熟知,韓愈接到了一項副業(yè)——寫墓志銘,為功名忙碌一生的韓愈,終于在48歲這年,靠著寫文章的收益,在長安買下一套房,《示兒》詩中寫到:始我來京師,止攜一束書。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廬......
公元814年,淮西節(jié)度使吳少陽死了,兒子吳元濟與朝廷叫板,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要求出征淮西。韓愈上疏《論淮西事宣狀》主張平定淮西,還提供了具體的作戰(zhàn)方略,沒想到不久后武元衡和裴度被刺殺,武元衡身死,裴度受傷。唐憲宗受到刺激決心平定淮西,任命裴度為宰相、淮西宣慰處置使,任命韓愈為行軍司馬,大唐的詩人都有上陣殺敵的夢想,韓愈終于在50歲這年隨軍出征。
韓愈對淮西軍審時度勢,認為蔡州城空虛,向裴度獻計自己帶領(lǐng)千人從小路殺入蔡州城,必能生擒吳元濟。裴度吃了一驚,但是裴度認為韓愈一個拿筆桿子的,憑什么帶兵打仗,就拒絕了。后來李愬提兵雪夜入蔡州,果然捉住了吳元濟,韓愈差點就成為唐朝中期名將、著名軍事家,結(jié)果被李愬拔得頭籌。朝廷為了紀念平定淮西,除有功之臣加官進爵外,命韓愈寫《平淮西碑》。
韓愈寫《平淮西碑》主要是寫宰相裴度的功績,本來也無可厚非,裴度力主平定淮西還遇刺受傷,但李愬的妻子是唐憲宗的堂姐,告御狀稱捉得匪首的老公李愬應(yīng)該是首功。唐憲宗只好命人重寫碑文,對韓愈倒也沒有什么意見,不過一年以后韓愈的上疏呈到御前,唐憲宗龍顏大怒,要人提著韓愈的首級來,這就是著名的《論佛骨表》,韓愈極力反對唐憲宗派使者前往鳳翔迎佛骨。
唐憲宗是唐朝最后的中興之主,在位期間恩威并施,使藩鎮(zhèn)全部歸順朝廷。唐憲宗后期逐漸不理朝政,追求長生不老、煉制丹藥,迎佛骨事件更是在長安城掀起了信佛的潮流,韓愈逆流而上,上《論佛骨表》勸諫,表示供奉佛骨實在荒唐,要求將佛骨燒毀。并說迷信長生不老的皇帝都短命,王朝也難長久。宰相裴度吃了一大驚,感覺韓愈簡直就是自掘墳?zāi)?。唐憲宗震怒不已,好在不少人為韓愈求情,念在平淮西有功,貶謫潮州。
這次貶謫廣東,韓愈寫下: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路程漫長、天氣惡劣,韓愈拖家?guī)Э冢粋€女兒死在路上,一個侄兒死在潮州,韓愈自責:致汝無辜由我罪,百年慚痛淚闌干。唐憲宗后來原諒了韓愈,但迎佛骨事件后一年多便英年早逝,韓愈不幸言中。唐穆宗繼位后把韓愈召回長安,先是國子祭酒,后轉(zhuǎn)任兵部侍郎,韓愈又可以從事軍事相關(guān)的工作了。
韓愈回到長安屁股沒坐熱,鎮(zhèn)州發(fā)生兵變,成德節(jié)度使田弘正被部下王庭湊殺掉,自立為節(jié)度使。朝廷自唐憲宗之后就對藩鎮(zhèn)失去控制也無力征討,只有承認王庭湊節(jié)度使的地位,赦免成德兵變的士兵,任命韓愈為宣慰使,前往鎮(zhèn)州安撫。朝廷百官想起當年的太師顏真卿安撫淮西節(jié)度使李希烈被縊殺,不免為韓愈的安全擔憂。唐穆宗也后悔不已,讓韓愈先觀察好形勢再說,不必急于入境。
韓愈仍然堅持單刀赴會,王庭湊命令士兵拔刀開弓迎接韓愈,韓愈曉之以事實,叛亂的藩鎮(zhèn)安祿山、史思明到吳元濟、李師道,無不被朝廷剿滅。而歸順朝廷的藩鎮(zhèn)王程元、劉悟、李佑等,到現(xiàn)在都還是節(jié)度使。一席話把成德將士唬得服服帖帖,王庭湊更是笑靨如花,保證不給朝廷添亂。
后來韓愈轉(zhuǎn)任吏部侍郎,升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靠著懟天懟地懟皇帝,韓愈終于青云直上,做到了當年提拔自己又被自己懟過的李實的位置上。神策六軍將士聽說韓愈做京兆尹都夾起尾巴做人,不敢違法亂紀,私下里議論韓愈連佛骨都敢燒,怎么敢犯到他手里!不久后因為不參謁宦官,韓愈被自己的下級御史中丞李紳彈劾,就是那個寫出《憫農(nóng)》,自己生活卻極盡奢華的詩人。
韓愈五十七歲病死于家中,野史記載韓愈妻妾成群風流成性,為獲得壯陽作用,以硫磺喂食公雞,再食雞肉,間接獲得硫磺的壯陽功效,以致體內(nèi)毒性累積而死。野史難以全部采信,韓愈得罪的人太多,寫點野史污一下韓愈的名聲也未可知,有待進一步考證。
韓愈一生可謂有勇有謀、功成名就,提筆開創(chuàng)古文運動、影響千年;武能出奇謀、平藩鎮(zhèn);教育方面廣收子弟、改良社會風氣;做官則敢于直言、不怕得罪人,哪怕是皇帝!至于韓愈為什么敢懟皇帝,其實韓愈一路走來,沒有什么是讓他害怕的!父母、兄長早死,寡嫂鄭氏帶著韓愈顛沛流離,又要養(yǎng)家,韓愈的價值觀念、人生道理多半都是書中讀到的!
韓愈的人生沒有太多的人去指導(dǎo),也沒有人為他指出哪里有坑、什么時候什么人該去害怕,只要自己認為是正確的、對國家社會有利的就去做,無論懟誰韓愈都有底氣。而現(xiàn)實中的普通人做事情容易瞻前顧后、怕得罪人,就只能“泯然眾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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