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榮生：孔子修訂《春秋》的意義

《春秋》是中國最早的一部編年體史書，記載了春秋時期魯國的歷史?！洞呵铩芬彩侨寮业慕浀洹傲洝敝?。

春秋時期，各個諸侯國都有自己官方記載歷史的系統(tǒng)，并且形成了修史體制，當時號稱有百國《春秋》。孟子曾說：“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钡谴蟛糠质窌細в谝院蟮膽?zhàn)亂紛爭而湮滅不存，唯獨《春秋》一直流傳至今，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該書經過孔子的整理修訂。

《孟子·滕文公》中稱“《春秋》，天子之事也”，就是肯定《春秋》的政治影響?！洞呵铩烦蔀榧脑⑼醴ǖ氖芳?，唯有天子才能行之用之?！洞呵铩芳热皇恰疤熳又隆保敲匆簿统闪斯俜皆捳Z權的最高代表，也使得儒家的價值理念成為官方的意識形態(tài)。自漢代開始，《春秋》就成為能使“亂臣賊子懼”的治世寶典，而且孔子在《春秋》中賦予了微言大義，也能裁制天下的善惡?！洞呵铩凡粌H能夠評判和威懾世人的行為準則，而且能夠以儒家思想為準繩來達到治理天下的目的，使人以史明志，修身治國?！洞呵铩芬粫鸬搅藢笕苏盒奚砗椭螄碚溺R鑒功用，孔子的弟子子夏曾言“有國家者不可不學春秋……茍能述春秋之法，致行其道，豈徒除禍哉，乃堯、舜之德也”?？鬃右灿纱藦氖ト松仙翢o冕之王——“素王”的地位，《春秋》的功用也得到了無窮的發(fā)揮。正如東漢思想家王充所說“孔子不王，素王之業(yè)，在于《春秋》”。

《春秋》中所提倡的正統(tǒng)思想和道德觀念隨著孔子影響的擴大而不斷深入民心，從而對于中國古代政治的發(fā)展意義重大?！洞呵铩分凶钕忍岢隽苏y(tǒng)論的說法，如歐陽修就稱“‘正統(tǒng)’之說，肇于誰乎？始于《春秋》之作也”。班固的《漢書》中也說“《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審己正統(tǒng)而已”。正統(tǒng)論的價值在于衡量政權的政治合法性，春秋大義成為后世正統(tǒng)與否的主要依據。確定是否為正統(tǒng)政權，是歷代統(tǒng)治者所十分看重的，所以也催生了一系列維護正統(tǒng)地位的禮儀行為。如歷代皇帝都喜歡舉行隆重的封禪典禮，其行為理念的核心思想是要順應“天命”，也希望由此確立皇位正統(tǒng)和“大一統(tǒng)”所必需的文化表征。通過強調王朝統(tǒng)治開端的正統(tǒng)，便可以獲得足夠的道德合法性，從而贏得穩(wěn)固統(tǒng)治的政治資本。正所謂“春秋之道，大得之則以王，小得之則以霸”。

《春秋》作為孔子儒學思想的“元典”，承載著儒家倡導的倫理思想和政治原則，深刻影響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禮俗文化?！洞呵铩分猩婕柏S富的禮制之事，而禮又是維持王權政治的重要保證。自漢武帝以后，官方尤其重視《春秋》，朝政大事往往援引《春秋》大義。受此影響，漢代許多官員喜歡以經生為幕僚，并且援引《春秋》入法，以《春秋》為斷案依據，甚至產生了所謂“《春秋》決獄”之說。《春秋》還確立了傳統(tǒng)的君臣之道、尊卑有別、父子之親、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等多種觀念，對于以儒家學說為基礎構建的傳統(tǒng)倫理關系有奠基性作用?！洞呵铩酚迷~嚴格體現禮儀內外尊卑秩序。如周天子去世用“崩”；魯公和夫人去世用“薨”；魯國大夫和其他國諸侯及夫人去世用“卒”?？鬃诱硇抻啞洞呵铩窌r還明顯體現了“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的觀念，這也是儒家思想中“禮”的重要內容。這種思想促使傳統(tǒng)社會形成了避諱的習俗，如歷史上老百姓對帝王及本朝歷代皇帝之名都要進行避諱，有時對于長官本人及其父祖的名諱也要避諱。南宋陸游編著的《老學庵筆記》就記載了因為避諱而鬧出了“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的笑話。當時寫布告的人為了避諱州官田登的名諱，于是就把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按慣例點花燈三天的告示“放燈三日”，改寫成了“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成了歷史上的笑談。

《春秋》在中國古代歷史學的發(fā)展中意義重大。隨著孔子形象不斷的圣化，以及《春秋》被尊奉為儒學的經典，這就極大地調動了私家撰史的熱情。雖然歷史上有隋朝等朝代曾經短暫地禁止過私人纂修國史，但這項政策基本沒有推行下去，大部分朝代和時間里都認可私家修史。由于孔子的地位，使得歷代統(tǒng)治者無法禁止任何人模仿先師而從事私人修史工作。于是私家紛紛效仿孔子，不僅可以修史，而且可以評論歷史，甚至可以通過史書使惡人知懼，使統(tǒng)治者引以為戒。通過孔子所確立的“春秋筆法”，史家們都可以通過歷史書寫而對歷史事件進行評判，對歷史人物予以褒貶?！洞呵铩非苍~用句“字字針砭”成為獨特的文風，為歷代史學家奉為經典，對后世史書的編修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對現世的關懷，是孔子所創(chuàng)儒家學說的特質之一，經世致用的史學宗旨貫穿于大多數史家的思想之中。史學不僅只關注過去，而且更加關注社會現實和國家未來，史學的地位和影響力得到進一步提升。

孔子整理修訂完《春秋》時說：“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笨梢姟洞呵铩吩诳鬃拥男哪恐芯哂泻芨叩牡匚?，是把它當作自己最為重要的成就。而且《春秋》作為孔子親自筆削之書，在儒家的六經體系中也占有特殊的地位?！洞呵铩凡粌H內涵豐富，自成體系，而且又蘊含著精深的義理，具備經的超越性，同時又很貼近政治和生活實踐，具備史的切實性。真可謂是經史之絕唱?！洞呵铩芬矎V受歷代政治家的重視和學者的推崇。西漢時期的政治家和思想家董仲舒就評價說：“仲尼之作《春秋》也，上探正天端，王公之位，萬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賢才以待后圣。故引史記理往事，正是非，序王公?！笨鬃有抻啞洞呵铩烦蔀榻浀?，可以教化天下人，書中不僅僅是敘述歷史事件，更重要的是承載著評判和威懾世人的標準。所以通過孔子修訂《春秋》，儒家思想成為后世準繩，也發(fā)揮了治理天下的作用。

【來源：《學習時報》；作者：吳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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