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被禁22年，66頁紙寫65萬字，沒有一字抱怨人生

木心被禁22年，66頁紙寫65萬字，沒有一字抱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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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曼·羅蘭說：“世界上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一個人認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

這句話用在木心的身上再合適不過。

他活了84歲，22年的時光在監(jiān)禁中度過。

至暗生活沒有壓垮他，當他從獄中走出，拍拍身上的塵土，換上一身干凈衣服，依然腰板挺朗，精神抖擻。

22年，仿佛就是去做了一個夢，來了一場旅行，進行了一次自我的修行。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孑然孤單的生活，也沒有讓木心沉寂，他在藝術的殿堂里活得熱烈瀟灑。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一句：“生活就是冷冷清清的風風火火。”????????

這樣的人世間少有。

木心是醒目的那一個。

1927年2月14日，木心出生于美麗烏鎮(zhèn)，一個書香世家。

父親為他取名孫璞，寓意美好。而他確實得到上天恩寵，自幼聰穎。

父母教他識字斷句，讀詩誦詞，發(fā)現(xiàn)他尤其喜歡讀詩，就有意讓他學寫詩。

木心12歲那年，家族舉行家宴，長輩們談論詩道，木心應和到：“寫詩至少要像杜甫那樣，才能好說寫詩?！????????

族人訝異，這個孩子以后可成大器。

于是母親為他聘請了“一代詞宗”夏承燾授課，一段時間后，老師夸他：“你的詩詞混在唐宋詩詞當中，都是很難分辨出來的?！????????

木心聽后，把詩詞一把火燒了。

母親驚訝，他卻說：“寫詩詞是為了創(chuàng)新，不是模仿。”????

13歲，他已通讀《文學大綱》；祖母給他講《大乘五蘊論》；外婆為他解讀《周易》；他似乎都能知曉通悟。

1937年烏鎮(zhèn)淪陷，茅盾老宅管家怕藏書丟失，就借書給木心。

木心一頭扎進書海，讀詩詞孔孟，看翻譯小說，賞山水畫、西洋畫。

他還學鋼琴，學哲學，14歲就已知曉尼采和瓦格納的美學爭論。

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與歐美文化的滋養(yǎng)，令他博學多識而兼并中西文化精髓。

木心整天浸泡沉醉在詩歌繪畫音樂里，對藝術的向往越來越深切，即使家人為他定了從商從政的未來宏圖，他也不管不顧，憧憬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邁進藝術的殿堂。

木心15歲時離開烏鎮(zhèn)，前往上海和杭州學畫。

他先后師從劉海粟先生和林風眠先生，潛心鉆研畫畫。

他也想纖塵不染，純粹在藝術的殿堂里遨游。

可是個人與祖國的命運休戚相關。1947年，年少熱血的他積極投身于反戰(zhàn)宣傳活動中，制作畫報。不料被開除學籍，后來又被國民黨通緝。

在臺灣避了兩年，1949年，祖國解放前夕，他才又回到內(nèi)地。

即使顛沛流離，也沒能阻礙木心追求美學藝術的決心。

為了能潛心地鉆研藝術，23歲時，他孤身一人來到莫干山，每天孜孜不倦地寫生，寫詩詞，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

莫干山上條件艱苦，沒有電，他就點著蠟燭，并美其名曰：秉燭夜讀。

山上風大苦寒，木心就披著被褥，即使如此，他的手腳仍舊生了凍瘡。

他的書桌上，寫著福樓拜的一句話：“藝術廣大已極，足可占有一個人?！??

6年的歲月，別人是在混日子，他卻帶著累累碩果下了山。

100多部中短篇小說，無數(shù)張的水墨畫，在追求藝術的路上，他又前進了一大步。

他將最好的年華留給了莫干山，獻身于藝術，孜孜以求，得來的是豐碩的果實，習得的是超凡的藝術素養(yǎng)。

木心本以為可以憑借這6年的精進，讓自己在藝術上有更高遠的追求，未來或許可以前途無量。

可是命運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勤奮精進，就多一份照顧。該來的苦難，一樣都少不了。

1956年，木心家道中落，他只得自食其力，到一家創(chuàng)新工藝品廠做工。

他是一個心靈手巧的人，經(jīng)常帶著一頂自己編織的手工帽子，可是同時，他的頭上也帶了三頂帽子：現(xiàn)行反革命，地主，壞分子。

那時的木心，不太合群，有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把罪名推給木心。

木心不承認，他們就每天批斗他。

他被關在防空洞，沒有門窗，終年陰暗潮濕冷凍，6月的天氣都要穿著棉衣棉褲。

不論白天黑夜，木心隨時都會被拉上去批斗，他們把他的雙手綁起來，胸前插一個牌子，上邊寫著：反革命分子。

就是在這樣的批斗下，木心仍舊沒有磨滅對藝術的熱忱。

他拿著寫材料的筆和紙，用小如綠豆般的字跡，密密麻麻，正反兩頁都寫滿了筆記，每天寫完后，都要小心翼翼地藏在棉衣的夾縫里。

他用66頁紙寫滿了自己對人生的感悟，對美學的研究。

65萬字，讓他遠離對人生失望的泥潭，這些思想和創(chuàng)新讓他保持著一種昂揚的生活態(tài)度，即使身處非人的折磨當中，他仍舊挺起脊背，腰桿筆直。

在防空洞經(jīng)過4個月的隔離審查之后，他被派去打掃廁所，刷漿糊，糊紙箱，做各種雜七雜八的工作，時不時被各種呵斥和差役。

可是木心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對美有追求的人，即使每天弄得很晚，打掃完廁所，干完所有的工作，他也會在廠里洗完澡，換了干凈的衣服。

他被人排斥擠兌，很少有人搭理他，可是他這種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和行為，卻引起了一位朱先生的注意。

當木心被調到朱先生手下做建筑工作的時候，朱先生有意照顧他，不讓他做重活，只干比較輕的澆澆水泥和扎鋼筋的工作。

一生都擅長于手工的木心，扎鋼圈都非常有水平。

干活間隙，木心陪朱先生聊音樂，文學，書法，繪畫。但是他唯一不講的是他的冤屈苦悶。

好在有才華的人總是能夠遇到賞識他的人。

他被調到上海的總工藝品廠，這里有他的老師。

木心終于迎來了解放的日子，他穿著大紅羽絨服，皮鞋擦得錚亮，頭發(fā)梳得整齊有光澤，他拎著個皮包，干干凈凈，帥氣得渾身上下發(fā)著光。

他的身上流淌著藝術細胞，他的整個生命都因為可以為藝術獻身，而洋溢著無限的熱情，沒有什么東西能夠打垮他。

即使后來他被投進監(jiān)獄改造，木心也會在獄中用白紙描繪黑白鍵，模擬彈鋼琴。

藝術于他而言是生命，是信仰。

他說：“我晨起洗澡，只為將夜洗掉”。????????

當他出獄時，面帶笑容，精神飽滿。甚至有人說：“他的臉上怎么都沒有皺紋？他哪里像是一個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人。”????????

生活給了他枷鎖，藝術卻給了他滋養(yǎng)，他為自己的精神插上了一雙自由的翅膀。

“有些鳥是關不住的，它們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

出獄后，木心回到家，看到家里已經(jīng)被抄了無數(shù)次，稿子也被悉數(shù)化為灰燼，他的心里起了一個念頭：“我不寫作了，我只畫畫?！????

1984年木心答臺灣《聯(lián)合文學》編者問說：“一切崩潰殆盡的時候，我對自己說：‘在絕望中求永生’。”????????

當他重獲自由時，各種榮耀向他紛至沓來。

他被授命負責籌建全國工藝美術展覽會，展覽會辦得十分成功。

他被邀做了雜志《美化生活》主編。

他被任命為上海工藝美術家協(xié)會秘書長，擔任了上海市工藝美術中心總設計師。

木心還被聘為交通大學美學理論教授，是人民大會堂的十大設計者之一。

順風順水的日子，是別人夢寐以求的，他卻耐不住這種平庸。向往藝術的心，從來不會停留在舒適區(qū)。

1982年，55歲的木心，打破思想的桎梏，去了紐約深造。

漫步在紐約街頭，兒時讀過的外國文藝作品，與現(xiàn)實毫無違和感地交織在一起，他百感交集。

紐約是藝術的天堂，這里遍地都是藝術家。任何藝術家都可以肆意暢快做自我。每個人的藝術才能都得到極大的熏陶，潛力也被無限激發(fā)。

在紐約，他如魚得水。

他到郊外大量寫生，在街頭為各色人等描摹作畫。

一開始，木心在紐約生活困頓，他也以畫謀生，將中西文化美學完美融合，形成個人獨特風格，很快，他的繪畫就被許多收藏家盯上。

有人想要讓他做捉筆手，只為自己畫畫，木心斷然拒絕。

他的夢想可不是裹衣足腹，他要的是精神上直達藝術的殿堂。

1983年，臺灣畫家陳英德偶然看到木心的畫，驚羨不已，與木心相談之后，更是傾心。

在陳英德的勸說下，木心恢復了寫作。

木心散文《大西洋賭城之夜》在臺灣發(fā)表后，一鳴驚人，出版社一鼓作氣，出了他12本書。一時間，讀木心的書成為臺灣的一種時尚。

1984年，木心在當?shù)厝A僑日報上發(fā)表的部分作品被翻譯過來，與?？思{和海明威的作品一同被收入《美國文學史教程》，木心是中國第一人。

1984年，是木心的鼎盛之年，經(jīng)過兩年潛心打磨，他在哈佛大學舉辦了個人畫展，一舉成名。

他的作品被英國博物館收藏，也是20世紀中國第一人。

木心的靈魂是屬于藝術的，藝術的殿堂終于為他打開。

1983年，陳丹青偶然在華人報紙上看到木心的文字，就被他民國作家的文風所震撼。

他們相約談心，在陳丹青的寓所，從下午聊到次日東方泛白。

木心的淵博與清雅，讓陳丹青傾心不已，他與許多傾慕木心的藝術家不謀而合，他們邀請木心講課。

木心欣然受邀，認真?zhèn)湔n，一出手就是2萬字的備課稿。1989年第一堂課，他鄭重穿上西裝，走上講臺。

課堂上，木心風趣幽默，聲情并茂，發(fā)揮自如，時常引起陣陣喝彩。

他為課程起名《文學回憶錄》，講世界文學史，一講就是5年，5年寫了足足5大本講義，200多萬字。

這些講義，妙語連珠，句句精彩。

他說繪畫是“坦白從寬”，文學是“抗拒從嚴”“寫日記是精神上的洗澡，日記是寫給自己的信，信是寫給別人的日記?！薄拔膶W最苦命，音樂最弱，繪畫最悶，雕塑最苦”??。?

有人建議他把講義成書出版，但木心始終不肯，他認為這不是自己個人學識所得。

2002年，弟子陳丹青將5年學習筆記整理成《文學回憶錄》，一經(jīng)出版，即成為暢銷書。

木心一生赤誠追隨藝術，卻從不想為自己釣名沽譽，他的光芒已經(jīng)閃耀璀璨。

講課結束，木心徹底放松，與弟子陳丹青同游歐洲。

威斯敏斯特教堂內(nèi)，文豪的墓碑嵌入地面，看到游人隨意踩踏，文藝被人踐踏，木心感到迷茫。

他想到了祖國，魂牽夢繞。

1995年木心悄然潛回烏鎮(zhèn)，鄉(xiāng)音未改，故居已做商用。

他帶著一種凄涼的心情回到紐約，寫下回憶散文《烏鎮(zhèn)》，發(fā)表在當?shù)厝A人報紙上。

1999年，35歲的烏鎮(zhèn)書記陳向宏讀到《烏鎮(zhèn)》，尤其是讀到木心說“不想再回去”這句話時，心酸不已。

他聯(lián)系到陳丹青，讓其為木心帶去故居的一段窗欞，木心把它擺在自己的床頭，以慰鄉(xiāng)愁。

七年之后，受陳向宏力邀，木心回鄉(xiāng)。

“他是一位文化大家，應受到家鄉(xiāng)的禮遇”。????

他們?yōu)槟拘慕藗€人美術展覽館，這在中國也是第一次，個人擁有這樣的待遇。

木心在外飄流多年，終于回歸故里。陳年舊事都如煙云而去，只有木心還是那個木心。

別人寫文字，都把自己的過往心酸一股腦地發(fā)泄，為自己鳴不平。木心對于自己動蕩的一生，卻沒有只言片語。

他說：“文學藝術是我的信仰，是這信仰使我渡過劫難”。??????????

他曾在一首詩中寫到：“不知原諒什么，誠覺世事皆可原諒?！?????????

也有人批評他：“木心是不能迎合調笑與好玩的”。????????

對這些，木心都會心一笑。他寫字，畫畫，喝龍井茶，在夕陽下悠閑散步。

上海的老同事想要過來看望他，他就說：”你們忙，我也忙，算了吧。”????????

偶爾有年輕人過來拜訪他，他拿起自己的原版畫冊微笑著說：“你們看畫，我看你們的眼睛?！????????

蔡康永談到他曾在烏鎮(zhèn)偶遇木心：“居然就這么能遇到木心”。事隔多年，他仍覺恍然如夢，仿如昨日。

2011年，木心病逝于烏鎮(zhèn)。百余名讀者從全國各地趕來悼念，他們大聲誦讀著木心那句詩：“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哪?！?/p>

????”

一句讀罷，眾人滿臉淚水。木心真的就是那黑暗當中的大雪，無聲無息自有一番作為。但是，別人卻看不到。

他是黑暗中默默無畏的殉道者，唯有等到黎明的曙光到來，我們才見到這雪的深厚。

就如木心所說：“人生就是冷冷清清的風風火火。????????”

他孑然一生，不曾婚娶，不曾有過家庭，他將自己一生的熱情都奉獻給了他熱愛的藝術。

2015年，真人秀《中國好歌曲》現(xiàn)場，一位武漢歌手唱了《從前慢》：

“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jié){的小店冒著熱氣……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很多人都被這簡單的幸福感動了。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那是木心看透俗世的丑與惡，隱去所有不安與痛苦，寬容所有罪過，只把美留了下來。

不管這世界多么污濁，你一讀他，就被洗凈了。

阿拉伯詩人麥阿里說：“人從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來，就是藝術家?！??????

木心是作家，畫家，更是藝術家。

他是經(jīng)藝術的三昧真火淬煉而成的精靈。

這世界可腐朽，而他不朽！

. END .

【文| 魚羚】

【編輯| 丹尼爾李】

【排版 | 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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