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往往是活化石。溯源一方地名,可知那里沉積的文化底蘊(yùn)。河姆渡的地名,就很值得探究。
河姆渡遺址的標(biāo)志建筑,由重達(dá)數(shù)百噸的三塊巨石疊成,仿佛是原始社會氏族的高大門樓、屹立在姚江北岸。上方橫置的巨石雕刻著雙鳥朝陽圖案,象征著7000年前的文明,豎著的巨石上有沙孟海書寫的“河姆渡遺址”五個大字。站在標(biāo)志性建筑旁的河姆渡口,舉目所及,四明山群峰猶如奔騰而來的巨浪,突然凝固在姚江南岸,環(huán)立成黃墓山、浪干山、晾網(wǎng)山等,姚江在石拱小洞橋處打了個大灣,顯得江面寬綽、水波不興,北岸河姆渡口泊著船只。人們迷于這山水風(fēng)光,容易疏忽河姆渡遺址標(biāo)志建筑旁的黃墓渡茶亭碑。
這里是河姆渡遺址,何以出現(xiàn)黃墓渡名稱?
這里是黃墓渡又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古老的“黃墓渡茶亭”仍在,亭內(nèi)的茶亭碑方位依然。復(fù)制的碑文,立于河姆渡遺址的標(biāo)志建筑下,全文清晰。茶亭碑建于清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黃墓渡為“寧郡通衢”,渡口有茶亭,免費(fèi)向過往行人施茶,長盛不衰。此地“山有竹木茶桑果之盛,江有魚蝦貝蚌藻之豐”,貿(mào)易興隆。詩稱:“登程客才吃茶去,渡水人從彼岸來?!睘槭共柰び谰糜腥藢9苈鋵?shí),碑文記述了“造茶亭、筑道岸、置渡產(chǎn)、修渡船”。碑文還記載:老渡產(chǎn)按老碑所記,不再重復(fù);又寫有一爿柴山被和尚典押在外,新增兩丘渡產(chǎn)的土名、方位,寫得十分明確,面積有4畝6分。
考察茶亭,閱讀碑文,了解河姆渡原名黃墓渡,隔江相對的河姆原來稱黃墓市,因漢黃公墓在附近的黃墓山上而得名。
說起漢黃公,還有掌故。據(jù)《史記》與《后漢書》記載,夏黃公姓崔名廣,齊國人,曾隱居夏里修道,故號稱夏黃公。秦末避亂,他與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同隱于陜西商山。因四人年齡都80有余,須眉皓白,被稱為“商山四皓”。漢初,高祖劉邦想廢掉柔弱無能的太子劉盈,另立愛妃戚夫人之子趙王如意。呂后用張良(子房)計,使劉盈作書,卑辭厚禮迎來商山四皓。一天宮宴,四皓侍立在太子身后,高祖一見,覺得奇怪而問:“四人何為者?”四人言對,各言姓名,劉邦于是大為驚疑。宴畢,他便對戚夫人說:“四人者吾求不得,今從吾兒游,為之輔,羽翼已成,太子難易矣。”
劉邦死后,太子劉盈繼位,即漢惠帝。不久,皇權(quán)即為呂太后所掌握,商山四皓也只得各奔他鄉(xiāng)。據(jù)《慈溪縣志》等文獻(xiàn)記載,夏黃公即出亡東南,隱居于浙東的大隱山。黃宗羲《四明山志》更論證“大隱以大里黃公墓所得名?!惫湃擞小哆^黃墓渡懷黃公》詩:“頭上無天地少塵,覆船真可與翁鄰。江流不解先生意,浪語傳呼古渡津?!?/p>
黃墓渡地名富有文化內(nèi)涵,為一批文人所詠誦。有一首古詩寫商山四皓中張良計上呂后當(dāng)?shù)氖穼?shí):“子房水石投,商山奚借重。商山雖云高,乃為雌呂用。異者孝惠孱,七年辜漢統(tǒng)。黃公胡為者,遁逃句甬東。爵祿不可羈,萬古激清風(fēng)。我來尋遺壟,不見漢黃公。但見滄江上,芝田煙靄中?!?/p>
河姆渡地名既雅又俗,雅到曾稱黃墓渡,與秦末漢初商山四皓相關(guān),俗至百姓口頭相傳成諧音謂河姆渡。在滄海桑田巨變中,過往渡口的行人把地名演繹為河姆渡也有創(chuàng)意。渡口緊臨河江,地名帶“河”字合情合理;而“墓”字使人感到陰風(fēng)陣陣,同渡船企求平安吉利不協(xié)調(diào),與詩人夸張“覆船真可與翁鄰”那種心情終究不同,沉船為渡船人所忌。寧波一帶方言中又多有“姆”音,如郭姆、姆嶺等。于是,在口碑相傳中,把黃墓渡俗稱河姆渡,前后傳承密切,顯得通俗易懂。
對于有7000年文明史的河姆渡遺址來說,地名插入2000多年前黃公墓的掌故,還只是其中一段歲月,要了解新石器時代河姆渡先人稱呼所在地的名稱,已難以查考。但當(dāng)時正值原始氏族公社的母權(quán)制開始轉(zhuǎn)向農(nóng)耕的父系社會,人們在“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環(huán)境中,人與人之間,與媽媽的關(guān)系更為誠篤,“姆”又是“媽”,至今浙東方言還有把母親稱為“阿姆”的。從這一點(diǎn)上講,母系社會的遺址名稱帶有“姆”字更為確切。世界上不謀而合的事情很多。河姆渡先人生活的山麓河畔稱為“河姆渡”也不無可能。
當(dāng)今,河姆渡地名因其燦爛的歷史揚(yáng)名世界。那里人工栽培的水稻,干欄式建筑以及原始的文化藝術(shù)震驚世界,博物館里陳列的樟科植物葉片等原始茶的遺存,已引起農(nóng)史學(xué)家、茶文化人士的關(guān)注。河姆渡口的茶亭碑和博物館陳列的樟科植物葉片,充實(shí)和豐富了中華茶文化的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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