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吃茶三談

舊時(shí)蜀人不說吸煙而說吃煙，不說飲酒而說吃酒，不說喝茶而說吃茶。凡我蜀人，莫不吃茶。那時(shí)家家戶戶廚房一角都置有棕包壺，每晨揭開壺蓋，抓一把廉價(jià)的紅白茶投壺中，沖沸水滿，蓋嚴(yán)，供全家吃一天。壺乃錫制，大若圓瓜，有銅提梁。錫壺不保溫，須藏棕包內(nèi)，覆以棉絮，棕蓋壓緊。壺嘴伸出棕包一寸，有塞。小孩渴慌了,從庭院里跑回廚房來，拔塞便啜。大人在室內(nèi)做家務(wù)，聞腳步聲如此急促，知其必然不守規(guī)矩，便要出來制止。守規(guī)矩的飲法，此時(shí)正好教給小孩，告知他左手持杯,右手摁著壺蓋，向前微微一傾，茶水就能注入杯中，不允許含著壺嘴直接啜。小孩嫌麻煩，總不免偷偷啜。舊時(shí)貧窮落后,便是小康人家，亦不置備飲料，所以棕包壺在廚房據(jù)有顯赫地位，掃目可見。我的童年回憶，廚房水缸邊，高足茶幾上，那個(gè)棕包壺,多么親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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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室仄窄，飯桌都安在廚房?jī)?nèi)。家中食指繁庶，擠滿一桌。小孩們添第三碗飯，往往傾棕包壺，吃紅白茶泡飯。蜀諺云:“好吃不過茶泡飯，好看不過素打扮。”即指家常之紅白茶泡干飯也。其風(fēng)味回想起來很獨(dú)特，飯粒入口而疏散，香，嚼后回甜。若佐以泡豇豆、蘿卜，脆生生的，尤佳。這也是蜀人吃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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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五經(jīng)不見茶字，只有荼字。荼者，中原大地常見之苦菜也。蜀人慣吃之茶,初無其字,但有cha聲而已。到了

漢代，乃借中原荼字減一筆，因?yàn)椴枰嗫梢暈榱眍惪嗖艘?。西漢蜀人王褒《憧約》有“武陽買茶”句，為茶字之首見。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不收，估計(jì)是因?yàn)橹性耸坎伙嫴?。何況蜀人造的這個(gè)茶字，完全不顧“六書”造字法則，許慎“說”不明，“解”不開，無從置喙。茶有別名，曰茗。這個(gè)茗字《說文解字》同樣不收。最初創(chuàng)造茗字,專指茶之嫩芽，亦即今之芽茶。凡草木之嫩芽通稱為萌。茗取萌聲，專稱茶萌。當(dāng)然是茶的嫩芽了。《爾雅》郭璞注云說:“今呼早采者為茶，晚取者為茗?！蹦耸菨h以后的說法。蜀國(guó)芽茶絕美，舊時(shí)通稱西路芽茶，又稱旗槍。嫩葉叫作旗，嫩芽叫作槍，取其形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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