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qū)邪去魅正剛卯

作者：陶玉穎

剛卯，也稱嚴卯，兩者形制、用途相同，兩者可互稱，又稱“玉雙印”，是漢人隨身佩戴的飾物。盛行朝代為漢，在其他朝代并不多見。西漢初興起，王莽時被禁止佩戴，隨著讖緯神學(xué)的發(fā)展而得以盛行，漢之后逐漸消失。剛卯、嚴卯得名于開首銘文：“正月剛卯”、“疾日嚴卯”。

何為卯？一為象形，兩扇門打開之形。本義：門開著。二為中國古代以干支紀年，即用天干地支相互配合為六十花甲，來記錄年月日時。三為剛卯，即剛克卯日之兇事。（見尤仁德《漢代玉剛卯嚴卯考論》）

剛，形聲字，古字形從刀網(wǎng)聲，本義指堅硬，引申有堅強，剛直，僅僅，恰好等意思。嚴的基本義是不松緩。用于對人處事的態(tài)度，表示嚴厲、威嚴。說文中指出嚴為兩個口字并排，表示大聲叫喊，有驚呼的意思，通過大聲喊叫來驅(qū)邪、祈福。疾日，意思是惡日，不吉之日。在不吉之日就需要用表示吉祥的卯，用嚴厲的態(tài)度應(yīng)對不吉，大聲喊叫驅(qū)散邪惡。

《說文?支部》提到：“改改，大剛卯，以驅(qū)鬼魅也?！泵鞔_指出剛卯用途就是驅(qū)除邪惡，保安康，主要用來作驅(qū)兇辟邪的靈器。剛卯、嚴卯是漢代用以驅(qū)除疫鬼的祥佩玉，正方柱體，中心貫孔，以穿系赤、青、白、黃四種顏色的絲帶。

依據(jù)《續(xù)漢書?輿服志》記載：“漢承秦制，用而弗改，故加之以雙印佩刀之飾，至孝明皇帝，乃為大佩，沖牙雙璃璜，皆以白玉。”而文獻中最早見剛卯與嚴卯是在漢代的文獻中，我們可以猜測剛卯是從秦代的玉文化發(fā)展而來的，秦代的剛卯并不稱為剛卯。漢代繼承秦代玉，賦予特殊的意義和時間，才真正出現(xiàn)剛卯、嚴卯這一特定名詞。剛卯、嚴卯得名于開首銘文：“正月剛卯”、“疾日嚴卯”，除此之外，兩者的鑒定要點是完全一致的。它們最早見于《漢書?禮儀志》《漢書?王莽傳》及《后漢書?輿服志》。

^{上海博物館藏玉剛卯}

如《漢書?王莽傳》：“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漢而立新，廢劉而興王。夫‘劉’之為字‘卯、金、刀’也，正月剛卯，金刀之制，皆不得行。博謀卿士，僉曰天人同應(yīng)，昭然著明。其去剛卯莫以為佩，除刀錢勿以為利，承順天心，快百姓意?！薄稘h書新注卷九十九中?王莽傳第六十九中》明確提到了剛卯名稱的由來，剛卯即為正月卯日做的佩玉。

我們用顏師古注來考證：

剛卯，以正月卯日作佩之，長三寸，廣一寸，四方，或用玉，或用金，或用桃，著革帶佩之。我們再考證晉灼說的話：剛卯長一寸，廣五分，四方。當(dāng)中央從穿作孔，以采絲葺其底，如冠纓頭蕤?？唐渖厦?，作兩行書。

一文曰：正月剛卯既央，靈殳四方，赤青白黃，四色是當(dāng)，帝令祝融，以教夔龍，庶疫剛癉，莫我敢當(dāng)。

其一銘曰：疾日嚴卯，帝令夔化，順爾固伏，化茲靈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剛癉，莫我敢當(dāng)。（文字略有不同）

意大概為：

正月中所制作的剛卯已經(jīng)完成，具有威靈的殳書覆蓋東西南北四方、貫通春夏季秋冬四季、掌管金木水火土五行；四神各當(dāng)其職，四季天地時順。炎帝向火神祝融發(fā)號令，讓其馴教夔與龍兩神獸。當(dāng)馴教夔龍保護我后，眾多的厲鬼疫病鬼魅沒有可以戰(zhàn)勝我的了。

在子卯之日佩戴嚴卯來剛尅不吉之事，（這是因為）炎帝下令（祝融）馴教了夔獸。夔龍順從人，并長久侍奉人，并化作嚴卯上具有神威的殳書。剛嚴卯如書寫文字的方與觚一樣，為方柱型（書寫字數(shù)小于百字的工具為方、大于百字為策）。（有了剛嚴卯辟邪）眾多的厲鬼疫病鬼魅沒有可以戰(zhàn)勝我的了。

在西漢時，剛卯是正月卯日所雕刻的、單純用來來佩戴在身上以辟邪的器物。作為西漢誕生的一種新器型，目前考古所見數(shù)量也并不多，均為東漢墓所出。剛卯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禮器，其最主要的功能就是祈福辟邪。到了東漢，隨著讖緯神學(xué)的發(fā)展，剛卯難免會成為階級的附庸。

^{南京博物院藏東漢玉嚴卯}

東漢時期，“讖緯”流行，這是漢代的一種具有濃厚神秘主義色彩的學(xué)術(shù)思想。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讖，驗也。從言鐵聲。楚蔭切。”在西漢，“讖”引申為能預(yù)示吉兇禍福、治亂興衰的語言、圖書符錄；“緯，經(jīng)之余也”，是指相對于“經(jīng)”而言，以方術(shù)、玄奧的方式，來預(yù)言和解說儒家經(jīng)典，即以迷信附會來解釋儒家經(jīng)書。讖緯之學(xué)以戰(zhàn)國鄒衍之“陰陽五行學(xué)說”和董仲.舒“天人感應(yīng)論”為依據(jù)，又順應(yīng)了當(dāng)時封建統(tǒng)治者的需要，流行一時。它使人們相信剛卯、嚴卯上的文辭能強化其隱含的巫術(shù)力量，因此佩戴剛卯在東漢極為盛行。從材質(zhì)上看，漢代剛卯質(zhì)地多樣，有玉、金、桃木、黑犀、象牙等，依身份等級而不同。從王侯至庶民，依照身份不同，佩戴相應(yīng)材質(zhì)的剛卯。正如《后漢書?輿服志》中所記：“乘輿、諸侯王、公、列侯以白玉?！背溯洠ㄌ熳拥拇Q）、諸侯王、公、列候可佩戴白玉雙印，普通官員佩戴黑犀（犀牛角），官員弟子佩戴象牙，而根據(jù)《風(fēng)俗通義》的說法，民間則使用桃木。金屬剛卯目前還未發(fā)現(xiàn)，犀角、象牙、桃木質(zhì)的剛卯易腐而不易保留，僅勞干《玉佩與剛卯》一文談及與居延漢簡同出有兩件木質(zhì)剛卯，但是否為桃木還未確定，我們現(xiàn)在能見到的剛卯大都為玉質(zhì)。雖見詳細資料，但這是可能的。居延地處大漠，氣候干燥，能夠保存2000枚漢代木簡也就能保存桃木剛卯。居延漢簡大部分是西漢的邊塞屯墾檔案，桃木剛卯很可能是來自中原的屯墾駐地士兵的隨身物。

目前出土發(fā)現(xiàn)剛卯大致有：揚州雙山二號墓（東漢明帝永平十年廣陵王劉荊及夫人墓），出土白玉剛卯長一寸，廣“五分，高2.2厘米；安徽毫縣凰凰臺一號墓（東漢曹操長夫人丁氏家族墓）出土嚴卯1，長2.25厘米、寬1厘米；安徽毫縣凰凰臺一號墓（東漢丁崇墓）出土剛卯1，長2.25、寬1厘米、厚1厘米；河北景縣廣川東漢墓出土玉剛卯，高2.3厘米，寬1厘米，高1厘米；江蘇揚州市邗江區(qū)甘泉東漢二號墓出土玉嚴卯，高2.2厘米。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剛卯?dāng)?shù)量并不多，都很小，便于佩戴。

剛卯在王莽時期一度被禁絕佩戴。王莽將剛卯看作是劉漢的象征，只因“剛卯”二字含“劉”字偏旁（卯字為劉字的假借字），與自己篡位廢劉興王相沖克，王莽新朝時曾一度廢止，東漢時又恢復(fù)使用。

《漢書?王莽傳》記載王莽的一段話 ：

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漢而立新，廢劉而興王。夫“劉”之為字，“卯、金、刀”也，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博謀卿士，僉日天人同應(yīng)，昭然著明。其去剛卯莫以為佩，除刀錢勿以為利，承順天心，快百姓意。

顏師古注：

“今往往有土中得玉剛卯者，案大小及文，服說是也。葬以劉字上有卯，下有金，旁又有刀，故禁剛卯及金刀也。”剛卯因與劉（劉）字有關(guān)而被禁絕使用，同樣，王莽也因劉字含刀部而禁絕刀形幣流通。王莽后，東漢時剛卯有一度流行，至魏晉，又因為“桃印本漢制，所以輔卯金（劉姓）”再度廢除，從此再也沒有作為制度通行。但兩晉南朝時期的辟邪風(fēng)氣更盛，剛卯雖然廢止，其他形式的辟邪玉、佩興盛。明代復(fù)古風(fēng)氣起，制作了大量剛卯仿品，其玉質(zhì)一般都細膩致密，用料上乘，但整體風(fēng)格與漢剛卯有別。清代甚至有多棱體的仿品傳世，形制類似佛家經(jīng)幢，大概是迎合當(dāng)下審美。到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種現(xiàn)代玉雕剛卯，主要是作為把玩玉器流行。

明代郎瑛在《七修類稿》卷四十五中設(shè)“剛卯”一節(jié)，是后人對漢代剛卯形制、來源、流變、銘文、用途等較為詳細的一次記載。原文如下：

漢有剛卯，正月作而佩之。按《說文》曰：“亥殳，改大剛卯以逐精鬼者?！睋?jù)此，則如宋人立春日戴春勝春幡之事。又按《野客叢書》曰：“剛者強也，卯者劉也。正月佩之，尊國姓也?！奔娑撝?，乃欲尊王而辟邪爾，故《王莽傳》曰：“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睋?jù)此，是欲滅漢之意。其制，服虔曰：“剛卯以正月卯日作，長三寸，廣一寸四分，或用玉、用金，或用桃，著革帶佩之。今有玉在者，其一面曰正月剛卯。晉灼曰：“剛卯長一寸，廣五分，四方，當(dāng)中央從穿作孔，以彩絲葺其底，如冠纓頭蕤，刻其四面，作兩行書，文曰：“正月剛卯既央，靈殳四方，赤青白黃，四色是當(dāng)。帝令祝融，以教夔龍，庶役剛癉，莫我敢當(dāng)?！逼湟汇懺唬骸凹踩諊烂哿钯缁?，順爾固仗，化茲靈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役剛癉，莫我剛當(dāng)?！庇鄧L得一玉嚴卯，然按大小及文，卻如晉說。但“疾日”作“疫曰”，“夔化”作“夔龍”，“靈殳”作“靈昌”，而字文皆有古法，非今俗書也。意者，服乃漢人，而所說與物不類，何也？思許叔重曰：大剛卯，則知有小者也。是服所言，特為大者，乃前漢之物，其文之異，或當(dāng)時有省文者爾。不然，何后漢《輿服志》所說，卻與予所得者相吻合邪？是音之所注，乃后漢之物；予之所有小者也，嚴非亦剛之意耶？嗚呼！一物之微，在漢已有不同注者，故各有異。后人不見其物，不會諸說，安知義耶？

譯：漢朝有剛卯，正月作而佩之。按《說文解字》中說：“亥殳，改年號為大剛卯以驅(qū)逐精鬼的人。”占據(jù)了這里，就像宋人立春那天戴春勝春幡的事。又據(jù)《野客叢書》說：“剛強的人強，卯的劉。正月，佩之，尊國姓?！奔婕右栽u論，于是想尊王而辟邪而已，所以《王莽傳》說：“正月剛卯，金刀貨幣的便利，都沒能行?！边@里的意思，這是想滅了漢的意思。他的制度，服虔說：“剛卯以正月卯日作，長三寸，寬一寸四分，有的用玉蟥金，有的用桃，有的用革帶。現(xiàn)在有玉的人，其中一個面說正月剛卯。晉灼說：“剛卯長一寸，寬有五分，四方，當(dāng)中央從穿了孔，以彩絲修葺的底，像冠纓頭橋蕤，刻在他的四周，因此作了兩邊的行書，是：“正月剛卯，靈殳四防，赤、青、白、黃，四周的顏色是恰當(dāng)。煬帝命令祝融，教夔龍，各種勞役剛癉，除了我沒有敢當(dāng)?shù)摹！逼渲幸粋€銘文說：“疾日嚴卯，皇帝命令夔教化，順你的本來就是武器，化解這靈殳。既然正、直了，既觚既方了，各種勞役剛癉 ，沒有一個人我剛當(dāng)?！蔽以?jīng)得到一塊玉嚴卯，但按大小及文，退卻到晉國去勸說。只是“病日”作“瘟疫說”，“夔化”作“夔龍”，“靈殳”作“靈昌”，而字文都有古代的寫法，不是現(xiàn)在我們平時寫的那樣。意思是說，裝飾是漢人的裝飾，而所說的對象與物不一致，這是為什么呢？思許叔重說：“大剛卯，就會知道還有小的。很相信所說的，特別是大的，是前漢的東西，文字不一樣，或許是當(dāng)時有少寫文字的人罷了。不然，為什么東漢的《輿服志》所講的，與所得到的玉互相吻合嗎?是聲譯注釋，是后漢的東西；我所有的玉可能是小的一類，嚴不是也剛的意思嗎?唉!一物之微 ，在漢代已經(jīng)有了不一樣的鄭注的人，所以各有各的不同。后來，人們看不到他的東西，也不知道來歷說法，怎么知道義呢? ”

^{自左到右，自上到下分別為：亳州博物館藏玉剛卯、東漢玉剛卯、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宋玉剛卯、天津博物館藏青玉剛卯}

盡管剛卯在漢代王莽時期曾被禁用過，但到了東漢，由于剛卯早已扎根于民間，再加上讖緯神學(xué)的盛行，剛卯再度被使用并成為國家定制，凡著朝服，必須佩戴，通常是成雙佩戴。東漢以后，剛卯、嚴卯幾盡消失。明清時期，復(fù)古風(fēng)起，有仿制的剛卯、嚴卯，但銘文筆畫及個別字稍有變化，不過仍舊是用作辟邪的飾物。

2018年海峽兩岸易學(xué)交流會上，隱居修行的高道馮真人提出“剛卯為正，嚴卯為偽”，并且認為僅漢制剛卯可以辟邪化煞，由是每年精選玉石，并且在正月卯日，在蓬萊、終南、泰山等道家福地，邀請道家大德高功，篆刻名家等共同制作若干枚剛卯，以饗皇天后土，祈福華夏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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