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透過窗簾,一束光懶洋洋地把我照醒,慢悠悠的微風輕撫著我的臉頰。我拿起枕頭下的布娃娃,抱在懷里,暖暖的。
一天的美好開始了。
奶奶煮的香噴噴米飯撲面而來,還夾雜淡淡的雞蛋味。
“妞兒,來吃。”爺爺走到床前喚我。
“不嘛,再咪一會兒?!蔽疑靷€懶腰,把棉被蓋住臉。
“懶蟲,再不起來。荷包蛋就不給你留咯?!睜敔敯T癟嘴。
我連忙翻個身下床,故作生氣地喊:“奶奶,爺爺要偷吃我的蛋?!?/p>
“沒人搶你的,快來吃?!蹦棠绦χf。
我洗漱完,奶奶總是用她那煤氣味的手捧著我的臉,檢查有沒有洗干凈臉,刷好牙。
我要是做得好,她就把嘴湊到我臉上親?!昂煤⒆?,好孩子?!?/p>
我最喜歡吃荷包蛋了,尤其是奶奶煎的。
火候十分到位,滑嫩可口,再淋上少許醬油,簡直好吃到不行。家里有兩只老母雞,它們輪流給我下蛋。
爺爺奶奶總是往我碗里夾菜,我的碗里一下子就推積如山了。我們一家三口吃得津津有味的。
吃完飯,我就跟著爺爺奶奶去山上采茶葉,再拿到集市去賣。
行情好的話,一斤可以賣到兩塊錢,我們?nèi)齻€加起來每天差不多可以采個五六十斤這樣子。
賣完茶,爺爺總會買冰淇淋給我吃,說是犒勞我。
爺爺奶奶對我太好了,等我長大一定要好好孝順他們。
2
可惜他們沒等到。
爺爺上山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兩三天就沒了。
奶奶很悲傷,沒幾個月也跟著去了。那年,我九歲。只知道不會再有人叫我起床,煎荷包蛋給我吃。
爸媽常年在外打工,爺爺奶奶去世當天他們都回來了。
第二天,就匆匆忙忙走了。他們很忙,我知道的。
他們叫我乖,要聽話,走之前拿了一筆錢給伯父伯母,之后我就住在伯父伯母家了。
伯父家的房子比爺爺家要舒適許多,但他安排我住在一個雜貨屋子里,里面堆滿了雜物,只有一張又小又破的床。
伯父說,以后我就睡在這里。晚上睡覺時,我總會想起爺爺奶奶,想啊想啊枕頭就濕了,不知什么時候就睡了。
沒人叫我起床,但我一到點就自己爬起來。洗漱好就坐在餐桌前等著吃早飯。
伯父家也有荷包蛋,但我不敢夾。
我干瞪眼吃白粥,伯母偶爾夾幾塊腌蘿卜到我碗里。
餐桌上的荷包蛋大多數(shù)是給表哥吃,他學(xué)習(xí)很好,所有人都盼望他能考上好大學(xué),為家族爭光。
“來,多吃點,將來啊還指望你出人頭地呢。”伯母往表哥碗里夾蛋,夾得一大碗滿滿的。
我突然想起爺爺奶奶也曾經(jīng)對我這樣好,可是他們......
伯母性格飄忽不定,高興了就對我好,給我煎一個荷包蛋,不過比起奶奶的味道還是差了一大截。
她要是心情不好,就會擺著個臭臉命令我做這個做那個,拾柴燒火、養(yǎng)雞喂鴨、掃地拖地.......這些家務(wù)活都會了。
媽媽偶爾回來看我,給我?guī)Я撕芏嗪每吹囊路臀覐臎]見過的零食。她說,過段時間會接我回家,說得很真誠。
媽媽臨走前還塞了錢給伯母,伯母表面上推遲,但還是收下了。媽媽和伯母很聊得來,好像是無話不談的姊妹一樣。
她走后,伯母把新衣服和零食都收起來,笑瞇瞇對我說:“小孩子家家不要穿那么好看的衣服,會被人拐走的。這些糖果不是不讓你吃,只是怕你吃多了,容易蛀牙?!?/p>
伯母樣樣為我考慮,可真是精打細算的女人。
3
我對表哥是一點都親近不起來,他大我三歲,脾氣很怪,在大人面前一副好孩子的模樣,在我面前總是盛氣凌人,嘲諷我是沒人要的孩子,要我早點離開他們家。
那天,我看見表哥津津有味地吃著媽媽給我?guī)У牧闶?,我憤怒地跑過去搶過他手里的零食,罵他是賊,偷吃我的零食不要臉。
他也早看我不順眼,一把揪住我的耳朵,罵我是沒人要的可憐蟲。
表哥的手勁比我大,把我的手死死地扣住。我也不示弱用腳踢他的褲衩,他啊的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放在襠部。
伯母聽見動靜跑過來,見了情景大吃一驚,狠狠抽我一記耳光。咒罵道:“好你個白眼狼,沒人要的小雜種?!?/p>
伯母氣沖沖地打了兩通電話,伯父從田里回來了。晚上爸爸和那個女人也回來了。
“你家閨女做的好事,差點讓我家斷子絕孫。我可不敢養(yǎng)咯?!辈赋爸S道。
“還不趕緊向你伯父伯母道歉?!卑职峙暤馈?/p>
“對...不...起?!蔽翌^低低的,眼睛都快滴出淚來。
媽媽把我拉到身邊,溫柔地問我緣由。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把自己在伯母家的遭遇全部跟媽媽講了。
伯母聽后,想要說什么卻被伯父呵斥住。
伯父忙出面道歉,“我這婆娘就是這德性,我回頭好好訓(xùn)訓(xùn)她。對不住啊?!?/p>
爸爸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媽媽紅了眼眶,緊緊抱住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我的媽媽為我哭了,她可以是好媽媽。
爸媽帶我回爺爺奶奶的老屋住了一晚,那天晚上,媽媽親自下廚煮了魚啊、雞腿啊,好多好吃的。她煮得很香,但我還是情不自禁懷念起奶奶的荷包蛋。
第二天,我和爸媽一起住進了城里。從此,我不再是留守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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