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

這是『藏山觀』發(fā)布的第25篇故事全文共計9921字。預計閱讀時12.06分鐘。作者：藏山我見過最廢的人，叫大胖他是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當年在古城路上，是出了名的笑話。古城路是我們這里的一條商業(yè)街。街上有很多小孩，他們的父母經(jīng)營著各種各樣的營生。大胖家是賣零食的，整條街的孩子都認識他。之所以認識，不光是因為零食，更多的，還因為他的廢。打架踢球，翻墻爬樹。但凡是混街頭需要的技能，他樣樣不行。關(guān)鍵腦子還慢。做什么都慢吞吞的。那個時候，小孩子整人的方法有太多太多。他們會把鞭炮扔進大便里，然后騙大胖去看。即便爆炸在即，大胖還是慢慢吞吞，最后被炸的一身是屎?；蛘咴诖蠼稚希腥送蝗粵_出來，扒下他的褲子，然后大笑著跑開。偶爾也會邀請他一起游戲。比如捉迷藏。但要求大胖從一數(shù)到一萬，否則不能睜眼。于是他便會真的數(shù)上兩三個小時，直到天黑。有心疼他的長輩會告誡他，不要再跟別人玩了。他就像聽不懂一樣，別人一叫，還是會出去。直到一個人的出現(xiàn)。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大胖躲在胡同里，捂著眼數(shù)數(shù)。從一數(shù)到一萬。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鞍?，你干嘛呢”一千一百一十九，一千一百二十…“問你話呢！”一千一百二十一…只聽對方嘆了口氣?！八懔耍栏浇挠匈u煙的么 ”一千一百二…大胖頓了一下，閉著眼，伸手，朝自己家小賣鋪的方向指了指。然后繼續(xù)數(shù)。一千…一千....言語帶著猶豫，半天，撓了撓頭。又從零開始數(shù)。一，二，三，四…那人又氣又笑?！皠倓偸且磺б话俣??！贝笈譀]回應(yīng)，繼續(xù)數(shù)著。對方也沒再搭話，聽腳步聲，是慢慢走遠了。過了一會，一群小屁孩突然笑嘻嘻的涌了過來。圍著大胖?！皠e數(shù)了，別數(shù)了，我們給你買了飲料，來嘗一口?！贝笈直犙?，接過他們手里的紅茶，紅茶是熱乎的，大胖笑得很開心。然而剛開心了一半，就突然被人打斷?！斑?，接著！”說話間，一瓶冰鎮(zhèn)紅茶飛向大胖。聽聲音，是剛剛問路的人，又折返回來。那人叼著根煙，比其他孩子都高了一頭。一看就是干過體力活的。他把大胖手中那瓶溫熱的紅茶倒在地上。頓時一股尿騷味彌漫胡同。孩子們敗興而歸。他拍拍大胖的肩膀?！拔倚聛淼模院筮@兒我管了。”說著把煙頭彈飛，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有事來五金店找我，叫我狗哥就成?！边@是狗哥來古城路的第一天。他爸喊他來城里幫忙，他一來就成了這里的孩子王。當時的古城路，勢力錯綜復雜。光是幫派就有好幾個。狗哥也不知道腦子抽了哪根筋。專門收留街上的“歪瓜裂棗”。全是別的幫派不愿要的家伙。有賊眉鼠眼的丸子湯。有文弱不堪的四眼崽。有腦子不好使的大胖。當然還有我，一個當時只有七歲的小不點。當狗哥第一次帶著大胖打群架的時候。所有人都前仰后合，哈哈大笑。然而他們沒想到，狗哥能抗能打，一戰(zhàn)成名。直接改寫了古城路的勢力劃分。從此以后，以花壇為界。只有東街西街，再無幫派之分。雖說斗爭還是時有發(fā)生。但和之前比，已經(jīng)好上太多。尤其是對于大胖而言。沒有人再敢捉弄他。因為他有了我們。那個時候，我們的名字叫東街七武士。平時除了打打架，搗搗亂以外。我們最大的娛樂活動，是租碟看電影。一個個樂此不疲的。直到來了個新玩意。電腦。據(jù)我媽說，那是抵債收來的。二手臺式機。她搞不太定這東西。于是就放在了門市上。這可真是太低估東街七武士的能耐了。我們這群熊孩子，搗鼓了沒兩天，就已經(jīng)人手一個QQ號。在4399的小游戲里，開心得不亦樂乎。但這還不是真正值得紀念的節(jié)點。要大書特書的，還得是幾個月后。七武士排行老二的少爺，突然神秘兮兮把我們湊在一起。說有個好東西。他是我們所有人里最有錢的，整條街的古玩店都是他們家的。他如果說有什么好東西。那絕對是頂好的東西！我們滿懷期待。結(jié)果他從兜里掏出一張光盤。讓人大失所望。這玩意，旁邊音像店不多得是么 丸子湯忍不住插嘴。少爺白了他一眼，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走小胖，插你們家電腦里。我排行最小，屁顛屁顛地遵命。結(jié)果這一插不要緊，徹底打開了我們新世界的大門。這光盤是少爺表哥從北京帶來的。里面不是電影，而是一款游戲，名字叫《反恐精英》。跟我們之前玩的4399小游戲，完全不是一個東西?？瓷贍斝性屏魉环菔局?。我們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狗哥，半天憋出一句話。艸，這他媽才叫游戲。自此之后，我們家的地位，一舉超過了大胖他們家?？梢哉f在游戲面前，零食輸?shù)囊凰俊Ｓ浀米顜p峰的那會兒，十幾平米的小角落里，圍了能有二十多個小孩。大家一人一條命，誰死了，誰下。殺夠五個，多賺一條。那個時候的大胖，永遠會站在最邊角的地方?？粗蠹掖蛴螒?。之前因為人多，我從來都沒注意到他。后來有次，等人都快走光了，我才意識到。好像大胖一直都還沒碰過電腦。我問他怎么不試試。他后退半步，搖了搖頭。算了吧，我不行。平時大胖對我很好，有什么零食都會分我一點。我倆大胖小胖的，走在一起就像對兄弟。我知道他心里其實也挺想玩的。于是生拉硬拽，把他摁在了電腦旁。然后教他基本操作。沒多久，大胖就輕車熟路了。當多少年后，再回憶起這一刻的時候。我們會意識到，其實大胖的人生，是從撿起那把狙擊槍開始的。一共8槍，開鏡8次。彈夾都沒換，他解決了所有的機器人。我在旁邊直接看傻了。一局結(jié)束，他看我沒吭聲，撓撓頭，傻傻一笑。還，還挺好玩。我回過神來，讓他待在原地不動。像個傻子一樣，蹦蹦跳跳的，把狗哥他們叫了過來。丸子湯剛吃過晚飯。滿嘴都是油。一路打著飽嗝就過來了。哎，你媽晚上不是不讓玩游戲嗎，把我們叫過來干嘛。我沒搭理他，生拉硬拽，就像趕鵝一樣，把他們幾個往電腦旁邊趕。來，大胖，再開一局！隨著大胖第一聲槍響起，原本吵鬧的丸子湯也安靜下來。一槍，兩槍，三槍，四槍，槍槍爆頭，彈無虛發(fā)。少爺是我們里面最有經(jīng)驗的，他最先緩過神來。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胖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啊 我，我看到有人就開槍了…大家一陣沉默。一個個的紛紛過來拍大胖的肩膀。只有丸子湯站在那里，咧嘴傻笑。我們... 我們可能要，發(fā)達了！我知道他說的什么。當時街尾新開了一家網(wǎng)吧，開業(yè)搞活動。凡是單局能殺五個人以上的，免費再送一個小時。那個時候網(wǎng)吧一小時要收兩塊五。是筆“巨款”能玩得起的，都是初高中生們。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小屁孩，整天擠在我們家門市上。眼巴巴的等別人“死”。如果按照大胖這樣的打法。那丸子湯說的沒錯，我們確實發(fā)達了！第二天一早，我們這群人就跑去網(wǎng)吧，確認了兩件事。第一，活動的事，是不是真的。第二，贏來的時長，能不能轉(zhuǎn)送 老板年紀不大，不像奸商?？次覀兪侨盒∑ê?，也沒在意。說，做生意誠信為本，童叟無欺。丸子湯撓撓頭。哎 童叟無欺啥意思 少爺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就是不騙小孩！哦哦哦頓時丸子湯臉笑得無比燦爛，眼里冒出金光。當下我們一拍即合。除了大胖以外，每人湊五角錢。我因為年紀最小，加上“挖掘”有功，就免了。緊接著。五張毛票，一把拍在了柜臺上。那是大胖第一次進網(wǎng)吧。在六個人的擁簇下，吵吵鬧鬧的。網(wǎng)吧里的其他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們。我們沒人在意，因為所有的心思，都在大胖身上。開機，開局，開槍。第一局，大胖就殺了六個人。我尖叫著跑向柜臺。把老板拉了過來。他在旁邊做著記錄。嗯，一個小時。還沒等他離開，第二局又殺了五個。然后是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不知不覺中，圍在大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1分45秒一局。大胖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為我們贏下了13個免費時長。最后一局打完，掌聲雷動。老板半天說不出話。大胖則坐在那里，依舊傻傻愣愣，像尊老佛。那晚回家，我們是一路歡呼，喊著大胖的名字，高歌而行。本想學電影里，抬著他走，但沒辦法，他實在太重了。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大胖憑借那把大狙，為我們贏下整整一百個小時。除卻我們自己用的以外。其余的都被丸子湯，以一塊錢的低價轉(zhuǎn)賣給了別的小孩。拿著三十多塊錢的巨款我們七個人，把所有的雪糕都買了個遍。像群爆發(fā)戶，快活的一塌糊涂。而那家網(wǎng)吧店，也被街上的小屁孩們給攻占了。老板為人敞亮，說話算話?？粗吧狻被鸨?，就當賠本賺吆喝。從那之后，大胖的名氣越來越大。甚至有人專程跑來，看他打游戲。他儼然成了古城路的一個象征。提起狙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會，cs游戲風靡全球。同時也帶火了一項運動，叫電子競技。我們第一次聽說，原來打游戲也算一種運動。據(jù)說網(wǎng)吧老板之前上大學的時候，也是什么戰(zhàn)隊的?？上М敃r土壤不行。最后不了了之，開了個網(wǎng)吧店。但電競的心還在。沒事就給我們搞科普，聊各種相關(guān)賽事。還說照這個發(fā)展趨勢，國家遲早會把電子競技列為正式的運動項目。直到有天，他略帶狂熱。拿著一摞傳單，貼遍了整個網(wǎng)吧。那是第一屆全市cs錦標賽的海報。由二十多家網(wǎng)吧共同舉辦。規(guī)則是每個網(wǎng)吧派出一個戰(zhàn)隊。最后，第一名可以拿到三千塊的獎金。以及所有主辦的網(wǎng)吧，一年不限時間，免費玩。顯然網(wǎng)吧老板，很看重這個比賽。甚至愿意倒貼錢，招募槍手。只是一個星期過去了，滿打滿算也只篩選出四個人。最終他的眼光落在大胖身上。那個時候，雖然大胖已經(jīng)小有名氣，但畢竟還是個小孩子。這五個人里，除了他以外，都是大學生或者高中生光是裝備就花里胡哨的好幾套，什么耳機，鍵盤，鼠標。他們一見大胖，心里免不了嘀咕。就這 不過他們的嘀咕也有道理。練習的時候。大胖總跟不上節(jié)奏。往往一局下來，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瞎胡亂轉(zhuǎn)，像沒頭蒼蠅。網(wǎng)吧老板說，這都是因為大胖太獨了。之前打著玩沒問題，槍法準就完事了。但打比賽不行。這是個團隊游戲，要講戰(zhàn)略。除了瞄的準以外，還要有走位，有對全局的把控，以及跟隊友的配合。對于這些，大胖可以說是毫無基礎(chǔ)。街頭的打法，是沒辦法適應(yīng)正規(guī)比賽的。即便一個零件再強，也要服從于整體才能發(fā)揮最大威力。為此老板專門做了集訓。包括怎么跑圖，怎么卡位置。如何通過聲音辨別方位，等等等等。那段時間，大胖的水平突飛猛進。在此之前，我們還能一起打打游戲。但那之后，玩的就不是一個東西了。隨著比賽越來越近。大胖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天大量的練習，導致他很少再和我們一起鬼混。偶爾走在大街上，總覺得少了點什么。狗哥生日那天，大家原本準備一起湊錢買個小蛋糕。但湊來湊去，怎么也湊不夠。后來讓狗哥知道了，對著我們就是一通熊。說買那玩意干嘛，不實惠，都不夠大家分的。還不如買一堆辣條，一次吃個過癮。我們表示同意，順帶想給大胖個驚喜。他最愛吃辣條，如果知道，一定會露出招牌式傻笑。只是那天一直到街上所有的商鋪關(guān)門，大胖都沒有來。我們?nèi)ニ业暾宜?，他也不在。正當我提議，去網(wǎng)吧找他的時候。狗哥揮了揮手，算啦。他好不容易找到事情做。大家情緒低落，都沒說話。丸子湯率先打開一包辣條。吃起來。我也拿起一包，遞給狗哥。狗哥搖頭搖頭，指了指自己嘴里的潰瘍。然后起身走了。大家把零食吃完分完之后，一地狼藉。我年齡最小，負責留下打掃。因為怕黑，所以拉了丸子湯一起。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黑影，氣喘吁吁的，一顛一顛的跑來。是大胖，手里還拿著一個已經(jīng)晃碎的小蛋糕。哎，狗，狗哥呢 已經(jīng)走了啊。我指指五金店的方向，那里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哇！蛋糕哎??！丸子湯眼里冒金光！你在哪里搞到的大胖眼神黯淡，沒有回答。那你們吃吧，我明天還有訓練。說著轉(zhuǎn)身，走了。突然他頓了一下，回頭叮囑。大后天就要比賽了。你們記得來看啊這時的丸子湯已經(jīng)一臉蛋糕，顧不上回應(yīng)。我點點頭。大胖笑了笑。后來跟狗哥說起的時候，狗哥沒吭聲。少爺問蛋糕呢 丸子湯支支吾吾，指著我。說，小胖給吃了。可能是小城市的生活過于枯燥了。隨著比賽的臨近， 的人竟然越來越多。就連我媽這種對電腦一竅不通的老古董，都問我，最近是不是有個什么電腦比賽。咱家也有電腦，你怎么不參加 我沒法解釋，但我告訴她，我朋友在里面。比賽當天。網(wǎng)吧里很是熱鬧。用人山人海形容，不算過分。但狗哥遲遲沒來。大胖坐在他的機子前，左顧右盼。比賽一共三十回合，分上下場。半場過后警匪互換。開局，沙漠地圖，大胖是匪方。這個地圖，他跑過無數(shù)遍，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在腦子里。然而他連開幾槍，沒有殺掉一個人。甚至還被人用匕首從后面給開了瓢。5V5的比賽，其他幾個隊友的心態(tài)一下崩了。有人開始砸鍵盤，吵吵著不玩了。突然人群從站出一個人。不玩滾，別他媽逼逼氣場之強，鎮(zhèn)住了所有人。不用說，是狗哥。手里還拿著個耳機。喏，帶上，聽說這玩意，是個什么環(huán)繞。大胖傻呵呵看著狗哥。趕緊的！打比賽。狗哥沒廢話，幫他把耳機插上，然后扣在他的腦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耳機真的很牛逼。在此之后，大胖就像開了掛一樣。戰(zhàn)神回歸，見佛殺佛。最終，一場比賽下來，大胖拿下了全場最高的數(shù)據(jù)。事后我問少爺，狗哥哪來的錢。少爺聳聳肩，丸子湯則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工地。那里有很多鋼筋。聽說偷一根能賣不少錢。我不知道狗哥是不是真的鋌而走險了。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們很開心。整條街都聽得到歡呼。自從大胖準備打比賽以來，我們很久都沒這樣過了。突然我有點好奇。怎么贏了比賽，不跟隊友們一起慶祝。大胖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沒在意，直到下一場比賽開始。16進8剛開局，之前那個砸鍵盤的隊友，直接丟了個閃光彈給大胖。一聲耳鳴，一陣花白。大胖被對面一槍爆頭。圍觀的人都看楞了。只見他聳聳肩，說自己手滑。沒有絲毫歉意。之后的手滑越來越嚴重。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甚至還有朝大胖扔手榴彈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群人不想玩了。但大胖的穩(wěn)，也不是浪得虛名的。即便如此，靠這一把大狙，左右逢源。在隊友跟對手的雙重夾擊下，不動如山，穩(wěn)的嚇人。最終這場一打九的比賽，大胖險勝。在比賽結(jié)束后的三個小時里。古城路發(fā)生了一場實力最懸殊的群架。一幫小屁孩怒打高中生。尤其是狗哥，拿著工地上的鋼筋，生生把他們追出了街。放言，要再敢踏進來半步，腦漿給他們攪碎。等我們幾個一瘸一拐的回到網(wǎng)吧，看到老板落寞的坐在收銀臺。一言不發(fā)。完全不像打了勝仗的狀態(tài)。大胖解釋說，那群高中生早就不想打了。估計是因為自己太獨。他們嫌配合不好。老板打斷大胖的話。跟你沒關(guān)系，他們打這個是為了錢。有老板給他們一人兩百塊，還開了免費的會員。估計以后都不會來了。那，比賽呢 我問半晌，老板嘆了口氣。算了，土壤還是不行，再等等吧。說著就要把我們往外趕?？礃幼?，今天不想營業(yè)了。哎突然，有人說話。童叟無欺是不是真的 狗哥臉上掛著傷，一身臭汗，一臉痞氣。什么 我說，如果我們組隊打贏了，免費玩一年，是不是真的 老板一愣，掃了一眼。我們一個個的灰頭土臉，像群野孩子。你們 別開玩笑了。少爺站出來，他的臉最干凈，像個白面書生，一臉微笑。再怎么菜，也比故意搗亂的強吧。話音剛落就有人接茬。對啊，對??！丸子湯跟個猴一樣跳起來。拍了拍大胖的肩膀。有這家伙呢，怕什么。老板顯然有些動搖。正在猶豫的時候。狗哥也沒客氣，直接找了臺機子坐下。來，大胖，教教我。你好不容易露次臉，這才哪到哪啊。說著我們這群人，也開始并排找機子坐下。大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狗哥，狗哥看向老板。老板則一拍大腿。去他媽的！賭一把！當時是暑假，因為考慮到有高中生需要補課。所以八進四的淘汰賽，在一周后。滿打滿算，我們有六天的時間訓練。反正也是無所事事，那六天，我們基本全部都泡在網(wǎng)吧。因為沒什么基礎(chǔ)，我們選擇了最野的戰(zhàn)術(shù)。四保一。通俗點說，就是誰都可以死，除了大胖。大家是工具人一樣的存在。狗哥負責沖鋒，一把ak，瘋狂練壓槍。甭管打不打的死人，至少先打出氣勢。大小眼鏡是雙胞胎，左右兩路配合，確保大胖對全局的把控。少爺則守在大胖周圍，替大胖看守死角。至于我跟丸子湯，因為排行不高，年齡最小。負責端茶送水，吶喊助威。偶爾給大胖擦擦汗什么的。每回看我們練習，老板都會眉頭緊皺。說自己打了這么久游戲，第一次看到還有這樣的玩法。但沒辦法，畢竟都說了，要賭一把。一周后正式開賽。我們是客場，在另一家網(wǎng)吧打比賽。當我們出場的時候，網(wǎng)吧里的人哄堂大笑。就像是馬戲團走錯了片場一樣。起哄無數(shù)。丸子湯氣不過，對著他們大喊。別看不起小孩兒好吧！只是聲音，還沒別人的口哨聲大。沒人理他。這股嘲笑聲的頂點，是在開局。狗哥拿著一把ak，無視走位，直接沖進對面，結(jié)果被打成了篩子。網(wǎng)吧瞬間炸了鍋。喝倒彩的人不計其數(shù)。一個個的忘乎所以。就連帶我們過來的網(wǎng)吧老板，也裝作看向別處，略帶不忍。這也太糊弄了。有人哈哈大笑，極力嘲諷。喧鬧中，我偷偷看向大胖。他像尊老佛，不動如山。十秒鐘后，全場鴉雀無聲。因為槍響五聲，這局結(jié)束了。沒等觀眾反應(yīng)過來，也沒等對手反應(yīng)過來?；蛘哒f，壓根就沒人反應(yīng)過來。除了丸子湯他在現(xiàn)場。大吼大叫，狂做鬼臉。緊接著是第二局，第三局。對手明顯是被打懵圈了往往還沒搞清楚狀況，一聲槍響，人就沒了。打到后來，看客們的嘲諷，變成了贊揚。甚至，有人開始數(shù)大胖的開槍數(shù)。1、2、3、4...每一次槍響，都是一陣喝彩。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漸漸蓋過了其它。最終，毫無懸念。我們進了半決賽。當晚，網(wǎng)吧老板請我們?nèi)w擼串，以示慶功。在燒烤攤上，老板打開一瓶啤酒，一飲而盡。然后，哈哈大笑。說自己打了這么久cs，第一次看這么野的玩法。但是值，太值了。朋友是個人能力的延伸。有了我們，大胖，會變成超級大胖。他還說，照這個趨勢，大胖完全有希望去打職業(yè)。我們不懂職業(yè)的意思。他解釋說，職業(yè)就是或許有機會，代表國家出戰(zhàn)?，F(xiàn)在這個游戲，玩得最好的是韓國人。但，等我們這一代成長起來，就不一定了。那天他說了很多。有他的青春，也有我們的未來。我們從來沒想過，原來游戲也可以被賦予這么多的意義。然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大胖的眼里，有了光。半決賽定在下周，對手實力，不容小覷。而且大胖名聲在外，我們的戰(zhàn)術(shù)，已經(jīng)廣為人知。不出意外的話，會是場惡戰(zhàn)。半決賽依舊在客場。不過這次，沒人嘲諷。倒是丸子湯耀武揚威的，找主辦方要了不少免費餅干跟飲料。開局之后，我們估計的沒錯。對方五個人，直奔大胖兒來，壓根不在乎狗哥的橫沖直撞。至于大眼鏡和小眼鏡，基本上就是移動炮灰，一交手，就被爆頭。好在槍聲會暴露位置。多少給了大胖發(fā)揮的空間。第一局打的很不順。對方以壓倒性優(yōu)勢，很輕易地就解決了狗哥他們。形式不容樂觀。但就在他們找到了大胖的位置，并逐漸形成包圍趨勢的時候。一聲雷響，一陣掃射。對局結(jié)束。歡呼四起。少爺面帶微笑。想殺大胖，先過我這關(guān)。對面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們忘了個人。少爺。因為之前，少爺多是躲在角落，很少出場。而且沒人知道，其實我們所有人的槍法，都是他啟蒙的。正所謂，兵者，詭道也。要論傳統(tǒng)文化這塊，對面全是弟弟。最后在兵法的加持下，大胖一鼓作氣。他們被打得一臉懵逼。勝負既定，慶功走起。網(wǎng)吧老板開心得不行。在丸子湯家的麻辣燙店，一罐啤酒接著一罐。好像決賽已經(jīng)勝券在握了一樣。直到店里的電視上播出一則新聞。北京某家黑網(wǎng)吧半夜失火，死了很多人，其中有很多小孩。我看到老板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只記得，慶功繼續(xù)，他的啤酒卻沒再喝。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全市的網(wǎng)吧開始相繼整頓。嚴禁未成年人出入。隨后，關(guān)于未成年人打游戲的負面報道也多了起來。至于那場比賽，因為有大量未成年人參與，因此被無限期的推遲，最終取消掉了。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比賽，就此擱置。到底，也沒分出個勝負。一時間，電腦變成水火猛獸。就連我媽也認識到了個中危害。從此拔了電源，再也不許我碰。古城路上，大胖又重新回歸了他的平凡生活。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除了偶爾，有路過的高中生，會調(diào)侃幾句“狙神”，以示尊敬。大胖是單親家庭，媽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恐≠u鋪艱難維生。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有那么聰明，所以平時格外賣力，賣貨之余，還打了兩份工?；蛟S是想為大胖的未來，盡可能的鋪路。大胖不善言辭，可孝順懂事。他想拿個第一回來，至少證明自己可以。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失去了游戲的大胖，看起來比平時更呆了。我們經(jīng)常會看到他拿起一根樹枝。坐在街頭。對著往來行人，偷偷瞄準。網(wǎng)吧老板則更慘，聽說被罰了一大筆錢，馬上就要關(guān)門。我們后來去找過他。他看起來有些難為情，把我們趕了出來。說，小孩子還是好好學習，少打游戲。丸子湯多嘴，提到電競。老板揮揮手，說你們這群小屁孩懂什么叫電競。那大胖呢。老板像是被戳到了痛處，沒有說話。直到半個月后，當老板在街頭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們正圍在一起吃辣條。一個個被辣得滿頭大汗，口水流了一地。哎，我說，你們要不要再打一把 我們一臉詫異。抬頭看著老板。老板說他的網(wǎng)吧倒閉了，今天最后一天。特意請我們過去，算包場，打個痛快。我們有點悲傷，但也歡呼雀躍。結(jié)果一行人到了店里，才發(fā)現(xiàn)，好像跟我們想的不太一樣。店里已經(jīng)快被搬空，變得有些破舊。椅子也都摞在一起，等著被運走。儼然一副末世景象。但，和這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墻上掛著的嶄新橫幅。以及坐在正中央那五個年輕的陌生人。老板解釋說，他把決賽那五個人找來了。這場比賽，倘若不分高下，會是所有人的遺憾。剎那間，老板眼里的光，好像比大胖的還亮。于是在那一間即將倒閉的破敗網(wǎng)吧。在網(wǎng)吧里，灰塵肆虐的陰暗角落。我們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場決賽。每個人心里都清楚，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大家都格外認真，全力以赴?；蛟S是太久沒打，有些手生，又或許是對手狡詐，確實生猛?？傊?，一開局，我們就落了下風。對方的配合行云流水，穩(wěn)扎穩(wěn)打。先解決外圍，然后以多打少，針對大胖。少爺槍法熟練，但跟對方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幾次拼搶下來，敗多勝少。眼看就要輸，狗哥他們決定改變策略。置之死地而后生打起了自殺式攻擊。通俗點說，就是用命，來換方位。一命抵一命。打起來場面慘烈，慘不忍睹。但也是靠著這樣的打法，終于扳回了一點。兩隊的差距，越來越小。到了最后一局，比分基本持平。也就是說，最后一把，至關(guān)重要。狗哥滿頭大汗。大小眼鏡手腳發(fā)抖。就連少爺，也不停的深呼吸。調(diào)整狀態(tài)。唯獨大胖，面無表情，不動如山。結(jié)果一開局，估計狗哥過于緊張了。一個手滑，雷扔在了腳邊。把自己炸死了。還殃及了其他，尤其是大胖，血條少了大半。開局不利。狗哥一聲艸，差點把鍵盤摔了。后面的局勢越來越差。大小眼鏡一槍沒開，就被同時解決。場上出現(xiàn)了二比五的局面。而且對方滿血。我跟丸子湯在一旁看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大胖卡準狙擊點，在那里守著。突然，對著墻開了一槍。我們都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只聽對面一聲贊嘆。漂亮！好穿墻。此時的少爺跟大胖，互為掩護。兩個人生怕對面包抄，不斷地移動。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尋找二打二，甚至二打一的局面。然而這樣的機會還沒有等到，少爺就被對面的狙擊手給放倒了。局面一打四，無力回天。不過大胖沒慌，穩(wěn)中帶狠。當他被對面包餃子之后，直接封煙。靠腳步聲，盲狙，拿下一人。緊接著，快速切槍，用手槍近戰(zhàn)，打出重圍，又殺一人。局面瞬間扭轉(zhuǎn)，一打二，還有希望。只是對面也換了策略。一明一暗?；ハ嗯浜?。對峙下來，大胖沒占到什么便宜。倒是把手槍里的子彈打光了。眼瞅著換槍的檔口。門口人影閃過。我揪起一身冷汗。見大胖左右橫跳，切出匕首一頓猛刺。我看不太懂，只知道大胖中了槍，血量無幾。而對方一個拿槍的，生生被匕首給捅死了。場上還剩一個人，拿的也是大狙。這是一場對狙戰(zhàn)。而大胖的血量只剩個位。也就是說，對方不管打在哪里，只要大胖中上一槍。甚至都不用中槍，哪怕是一不小心從高處落下。游戲就會結(jié)束。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一槍，兩槍，三槍。雙方不斷地開槍試探。每一次槍聲響起，丸子湯都要打個激靈。像得了癲癇。我眼睜睜看著大胖的子彈越來越少。還剩最后兩發(fā)的時候。大胖明顯開始猶豫。結(jié)果一個甩狙，沒中。我的心一下跌到谷底。最后一發(fā)子彈，最后一點血。最后一次比賽，最后一次對決。所有的所有，都壓在了此刻。而大胖坐在那里，依舊像樽老佛。一分一秒。時間所剩無幾。我感覺大胖吸了一口氣。然后從所在狙點，直接起跳。按照大胖的血量，從那個位置起跳，落地必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許是想在落地前爆了對方的頭吧。大胖打游戲，是出了名的穩(wěn)。而這一跳更像是在賭。槍聲響起，我閉眼不敢看。直到響聲過后，大家一陣沉默。丸子湯晃了晃我。我睜開眼睛。贏了在這間破舊的屋子里，沒有歡呼，也沒有喝彩。贏得悄無聲息。但贏了。對面的高中生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喊了句牛逼，然后開始鼓掌。我們圍著大胖，狗哥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網(wǎng)吧老板則給我們一個人開了瓶雪碧，以示慶賀。第一屆的比賽，就這么告終了。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最終的結(jié)果。據(jù)我所知，這樣的比賽，之后沒有再開。但對于大胖而言，這成了他最重要的節(jié)點。因為那場比賽，被網(wǎng)吧老板給錄了下來。他臨走前，發(fā)給了自己的大學同學。那個同學在做電競相關(guān)的行業(yè)。專程跑來，見了大胖一面。順帶還和大胖的媽媽聊了聊。說再過幾年，等他長大一點，可以考慮打職業(yè)。當然了，這是后話。再后來，大胖這個名字，被人漸漸遺忘。古城路也因為城市建設(shè)的改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只是，當很多年以后，這個城市的人，再討論起他的時候。往往更愿意叫他另一個名字。胖神。-END-編輯：藏山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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