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衣

初秋，一個清涼的早晨，我穿了條寬松版的牛仔褲去早市。過路口等紅綠燈時，旁邊有個女人問“你這褲子在哪買的 ”

她大概覺得那褲子挺好看，也想買一條吧。我笑笑，說“好多年了，十幾年了，在青島買的。”

同樣的情景還有過一次。當年在世紀城辦公，夏日的一個清晨，步行去上班，有個女的在后面追上來，問“你這衣服，在哪買的 ”

那天我穿一件豎條紋、雙排小黑扣、休閑式的短袖襯衫。我淡淡地回應(yīng)：好多年了，二十多年的舊衣服……

她“哦”了一聲，大概有些失望吧。我聽到那樣的問話，則有些許的得意呢，便以為自己很有眼光——瞧，那件舊衣服隔了十幾、二十幾年，時尚輪流轉(zhuǎn)，居然還有人問哪兒買的。

也許是因為置衣甚少，幾乎每件衣服的來歷都記得清清楚楚。很喜歡那件短袖襯衫，每年夏天都要穿那么幾天。剛參加工作不久，月工資好象是74塊錢。那款短袖上衣用衣架撐著，掛在解放路人民商場二樓最北面的一排貨架上。商場好像是剛開業(yè)沒多久，生意也非常紅火。

那衣服看上去很寂寞地掛在那里，被我毫不猶豫地買下，花了14.7元錢。

買回家，我媽嫌棄地說：太老氣了！

我當年說的是：我得保證這衣服十年后還能穿。

當年一定覺得十年很漫長。如今，十年年過去了，一晃二十年都過去了，眼看就快三十年了，那件舊衣服，還掛在衣櫥里，偶爾還會穿。雖然領(lǐng)子中間部分已經(jīng)磨得只剩下“經(jīng)線”，被磨掉的大概是那含量35%的棉。

現(xiàn)在流行極簡的生活方式，代表是“斷舍離”。我有幾件舊衣是舍不得扔的，倒不是多貴重，實在是因為——喜歡。

南懷瑾在一次演講中曾說他當天身上穿的大褂是四十年前學(xué)生送的，一件衣服大師穿了四十年，我們現(xiàn)在衣服穿十年覺得了不起

記載著青春歲月的照片里，有好幾張，是穿了那件衣服。1989年石臼，1992年大連、北京，1994年濟南......還記得去北京那次，穿的衣服曾被人取笑，那人說“你也是機關(guān)出身的孩子！”后面的話她沒說出口，我已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心里是有多么在意別人評價啊，記到現(xiàn)在。

后來好象有那么幾年沒再穿過，那件舊衣安安靜靜地掛在那里“閑置”著。這兩年，反而每年夏天都要穿一下。

我想，大概因為我是個戀舊的女人。

據(jù)說，我兩、三歲的年紀，時常去“家前”大娘家蹭飯，每次一定要坐固定的板凳，哥哥姐姐們正坐著，也一定要回來。戀舊，從童年開始

朋友是舊的，很多人雖不常見，偶見到亦不覺隔了歲月的變幻。在家里吃飯，位置總是固定的；去的理發(fā)店、選的師傅也是固定的；連出差途中高速公路服務(wù)區(qū)上個洗手間，每次進的位置都是一個……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偶爾也會刻意地變化一下自己。

當然也喜歡新衣服，又有哪個女人不喜歡新的呢 丁P剛調(diào)回日照那幾年，一起逛街，在商場看到件衣服，會跟我說“這件衣服真象你”。在她眼里，一件衣服掛在那里，像與不像自己(的風格)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也是后來我自己買衣服的標準。

在色彩繽紛、眼花繚亂的新衣里，哪一件才是適合自己的呢 哪一件才是你想穿了又穿、從不厭倦的呢 就象在茫茫人海里，遇到的哪一個人才是真正的知己 那件舊衣服、那些老朋友，代表著舒服、靠譜和貼心。

那條牛仔褲，來自1996年夏天的青島；那件短袖衫有著80年代的質(zhì)樸，標簽訂在右側(cè)內(nèi)里腰際，金絲線繡的字是：

中外合資

上海申和時裝廠

蘇州路1277號

不知這家時裝廠，尚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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