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雨

· 20170818

若沒有一二戚傷的詩句，輕易襯不起深宵的雨。

· 20180806

克服一生所懼的水，過江過河，視線按進(jìn)江河里。乘雨去買郵票，小雨金珠線般串得滿身。打疊起晨夕暮旦的執(zhí)迷，黎明之前，山河悵遠(yuǎn)。

薄暮拐進(jìn)桃花蹊，林盡處佛光莊嚴(yán)。我抄手倚到鐵門邊，小師傅杵在石窟前，我在檻外笑得咧咧，他望我深深一眼。

· 20181015

一夜秋雨冷，晨霧稀薄，我在醒不來的夢里又迷了津渡。

你隱在月下，清潔跌蕩，而我永遠(yuǎn)在雨這一端。

· 20190122

舟頭點(diǎn)鶴，江中遇雨，過淮陰時(shí)雪晴。設(shè)使有你，一生盡是可喜的雨，一生盡是好光景。

· 20190202

星夜遇雨，拂落一身濃晝，掂酒上舟。遠(yuǎn)處洞簫宛轉(zhuǎn)，恍惚聽得有人低哦。欸乃聲聲。

調(diào)弄舟頭，一跤落水，恰逢對岸山帶淚，鏡湖披星野。環(huán)起半濕襟袍，索性擁雨入眠。

渾不記姓甚字誰，渾不避昏昏倦眼。耳畔簫曲啞啞，不知何人譜就。壩上半殘的碑文，也不知是出于何年的唱酬。

· 20190404

別后多年我只有兩次真正意義上希望你回來，一次蘇州回廣，田間大晴，心頭雪落得滿地。

二回夏里山中大雨，我乘雨回到旅店，從一面破鏡中撞見自己。我眼中長年冷靜，難得帶出一絲見骨見血的風(fēng)情，其時(shí)我多希望你在身邊。

· 20190414

晚來天將頹，大雨如注。在浴室久坐，傍著雨聲聽一支歌，直到伸手不見五指。

又，穿起紅衣裳和綠褲子，乘雨去理發(fā)。原來傘也愛跳舞。感欲昏沉，風(fēng)影之外，我借一星煙火眺見小城漫山遍野的孤獨(dú)。

· 20190423

回南天，住在破舊旅館，墻面都似縈著一層水霧。清晨瀝雨，天光昏暗，陋室漆沉如長夜。滿耳是雨，滿心是雨，戚戚而亙。

舉手徒勞，無端淚不好捂住，無妄念亦難于消減。冷靜下來，齒上到底凝著一句：你會(huì)不會(huì)回來。

· 20190801

住處的沙發(fā)旁有根水管令我心喜，它體內(nèi)是一刻不停的奔流響動(dòng)，暗里聽來像極中宵雨驟。

夏夜宵靜，燭影疏，衣衫涼，趁月蹚進(jìn)沙發(fā)薄毯，稍一傾耳便是漫山遍野的雨，倏倏然沁入心骨，咀嚼生香。

· 20190808

寶貝，我是一陣雨，我的愛說來輕易，今日好了明日惱了，總之輕易是說不愛就不愛了，因此愛這一件我不好說的。

任何感情遲早都要掉顏色，我唯一能保證的是：在我愛你時(shí)，我就萬萬分愛你，熱烈且清醒，不留遺憾。我會(huì)教你牢牢記得我，永遠(yuǎn)不忘記。

· 20190823

處暑日落了塌天的大雨，我一身空乏，夢只做得半頃。忽想起當(dāng)日也是落雨天氣，屋外昏得要沉下去，他的眼堂皇撞進(jìn)我眼底。

他那一眼沈深，教人迷蒙中都有知覺，恍惚間也心骨洞澈。便驚心意，便起妄念，便軍馬踢翻小竹籃，便畜生濺起污點(diǎn)。便是勝意人間，便是山水相逢的好時(shí)節(jié)。

· 20200227

去年雨水最多的時(shí)候，我歪在我的小城，昏昏沉沉，顛倒夢想。我的小城在被雨淋濕時(shí)就會(huì)犯病，像人們雨季容易感冒，它淋過雨，就會(huì)染上涼浸浸的寒意，又有霧氣。整座城灰蒙蒙，啞啞的。

會(huì)有旖旎的綺夢自霧里起，像傘外霓虹，傘骨打起轉(zhuǎn)來，還會(huì)牽扯出彌散不去的往昔，那其中有破不出的歷歷迷局。

我會(huì)被每一個(gè)迷局困住，一如往昔，因此這幾乎是個(gè)難解的謎。也因此，我不能，也不肯長久地待在我的小城里。

· 20200304

住處左近的小家宅屋頂搭著鐵皮，但凡落雨，耳邊便是琳瑯不歇的碎玉聲息。落一夜，碎一夜，遍地玄機(jī)。

春寒尚凜，和衣隱入長夜，綿密雨腳便歷歷棲在枕畔。也恍惚憶及故夢靡靡，天階逢夜雨，白玉蘭滿庭，有魚籠垂于天井。

· 20200511

端了長柄傘去會(huì)那場通天徹地的雨，竟逢了一瞬一生的酣暢。興至便忘了周遭萬事，回身時(shí)將將撞上一位撐著鵝黃小傘的女兒。她并不言語，就默然等在巷口，不知陪了多久。

于后分別，亦不過簡淡錯(cuò)身。此夜無月，昏燈磨人，只知她有極清亮的眼，身畔盡是白蘭辛香。

女子委實(shí)是世上太好的存在了。再?zèng)]有什么比夏夜大雨和淋漓女子更動(dòng)人。

· 20200521

歸時(shí)瀝雨，好容易蹭了滿腳花泥拐進(jìn)院里，雨已下得迷了。眼睛不好，借著昏燈凝了許久才看清，走在前頭七八步外碎花黑裙的小女兒竟將手里的棗紅傘旋了起來，雨珠四散。

弄傘猶嫌不足，再走幾步，她的小影子竟也跟著旋了起來?；厣硪娢仪?zhèn)愣?，她并不收斂，反而裙裾飛揚(yáng)，歡意更濃。我看不清她的眉目，見那雀躍嬌憨的小女兒情態(tài)卻深覺饜足。

漏夜金鳴，夏里亦聞見秋聲。這幅海棠夜雨圖，怕是余生都不可盡忘了。

· 20210213

世事如雨，而童年，是一生不可再揭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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