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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夏季
2021-7-15
文/琦君
桂花季節(jié)
1
中秋節(jié)前后,就是故鄉(xiāng)的桂花季節(jié)。中秋節(jié)前后,就是故鄉(xiāng)的桂花季節(jié)。一提到桂花,那股子香味就仿佛聞到了。一提到桂花,那股子香味就仿佛聞到了。桂花有兩種,月月開的稱木樨,花朵較細(xì)小,呈淡黃色,臺灣好像也有,我曾在走過人家圍墻外時聞到這股香味,一聞到就會引起鄉(xiāng)愁。桂花有兩種,月月開的稱木樨,花朵較細(xì)小,呈淡黃色,臺灣好像也有,我曾在走過人家圍墻外時聞到這股香味,一聞到就會引起鄉(xiāng)愁。另一種稱金桂,只有秋天才開,花朵較大,呈金黃色。另一種稱金桂,只有秋天才開,花朵較大,呈金黃色。我家的大宅院中,前后兩大片曠場,沿著圍墻,種的全是金桂。我家的大宅院中,前后兩大片曠場,沿著圍墻,種的全是金桂。惟有正屋大廳前的庭院中,種著兩株木樨、兩株繡球。惟有正屋大廳前的庭院中,種著兩株木樨、兩株繡球。還有父親書房的廊檐下,是幾盆茶花與木樨相間。還有父親書房的廊檐下,是幾盆茶花與木樨相間。
小時候2
小時候,我對無論什么花,都不懂得欣賞。小時候,我對無論什么花,都不懂得欣賞。儘管父親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告訴我,這是凌霄花,這是叮咚花、這是木碧花……我除了記些名稱外,最喜歡的還是桂花。盡管父親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告訴我,這是凌霄花,這是叮咚花、這是木碧花……我除了記些名稱外,最喜歡的還是桂花。桂花樹不像梅花那么有姿態(tài),笨笨拙拙的,不開花時,只是滿樹茂密的葉子,開花季節(jié)也得仔細(xì)地從綠葉叢裡找細(xì)花,它不與繁花斗艷。桂花樹不像梅花那么有姿態(tài),笨笨拙拙的,不開花時,只是滿樹茂密的葉子,開花季節(jié)也得仔細(xì)地從綠葉叢里找細(xì)花,它不與繁花斗艷??墒枪鸹ǖ南銡馕?,真是迷人??墒枪鸹ǖ南銡馕?,真是迷人。迷人的塬因,是它不但可以聞,還可以吃。迷人的塬因,是它不但可以聞,還可以吃?!赋曰ā乖谠娙丝磥硎嵌嗝此讱?「吃花」在詩人看來是多么俗氣 但我寧可俗,就是愛桂花。但我寧可俗,就是愛桂花。桂花,真叫我魂?duì)繅艨M。桂花,真叫我魂?duì)繅艨M。
故鄉(xiāng)是近海縣份,八月正是颱風(fēng)季節(jié)。故鄉(xiāng)是近海縣份,八月正是臺風(fēng)季節(jié)。母親稱之為「風(fēng)水忌」。母親稱之為「風(fēng)水忌」。桂花一開放,母親就開始擔(dān)心了,「可別做風(fēng)水啊?!?就是颱風(fēng)來的意思。)她擔(dān)心的第一是將收成的稻谷,第二就是將收成的桂花。桂花一開放,母親就開始擔(dān)心了,「可別做風(fēng)水啊。」(就是臺風(fēng)來的意思。)她擔(dān)心的第一是將收成的稻谷,第二就是將收成的桂花。桂花也像桃梅李果,也有收成呢。桂花也像桃梅李果,也有收成呢。母親每天都要在前后院子走一遭,嘴裡念著,「只要不做風(fēng)水,我可以收幾大籮,送一斗給胡宅老爺爺,一斗給毛宅二嬸婆,他們兩家糕餅做得多」。母親每天都要在前后院子走一遭,嘴里念著,「只要不做風(fēng)水,我可以收幾大籮,送一斗給胡宅老爺爺,一斗給毛宅二嬸婆,他們兩家糕餅做得多」。原來桂花是糕餅的香料。原來桂花是糕餅的香料。桂花開得最茂盛時,不說香聞十里,至少前后左右十幾家鄰居,沒有不浸在桂花香裡的。桂花開得最茂盛時,不說香聞十里,至少前后左右十幾家鄰居,沒有不浸在桂花香里的。桂花成熟時,就應(yīng)當(dāng)「搖」,搖下來的桂花,朵朵完整、新鮮,如任它開過謝落在泥土裡,尤其是被風(fēng)雨吹落,那就濕漉漉的,香味差太多了。桂花成熟時,就應(yīng)當(dāng)「搖」,搖下來的桂花,朵朵完整、新鮮,如任它開過謝落在泥土里,尤其是被風(fēng)雨吹落,那就濕漉漉的,香味差太多了。
下雨3
「搖桂花」對于我是件大事,所以老是盯著母親問:「媽,怎么還不搖桂花嘛 」母親說:「還早呢,沒開足,搖不下來的。」可是母親一看天空陰云密佈,云腳長毛,就知道要「做風(fēng)水」了,趕緊吩咐長工提前「搖桂花」,這下,我可樂了?!笓u桂花」對于我是件大事,所以老是盯著母親問:「媽,怎么還不搖桂花嘛 」母親說:「還早呢,沒開足,搖不下來的?!箍墒悄赣H一看天空陰云密布,云腳長毛,就知道要「做風(fēng)水」了,趕緊吩咐長工提前「搖桂花」,這下,我可樂了。幫著在桂花樹下鋪篾簟,幫著抱住桂花樹使勁地?fù)u,桂花紛紛落下來,落得我們滿頭滿身,我就喊:「??!真像下雨,好香的雨啊?!?/p>
母親洗凈雙手,撮一撮桂花放在水晶盤中,送到佛堂供佛。幫著在桂花樹下鋪篾簟,幫著抱住桂花樹使勁地?fù)u,桂花紛紛落下來,落得我們滿頭滿身,我就喊:「??!真像下雨,好香的雨啊?!鼓赣H洗凈雙手,撮一撮桂花放在水晶盤中,送到佛堂供佛。父親點(diǎn)上檀香,爐煙裊裊,兩種香混和在一起,佛堂就像神仙世界。父親點(diǎn)上檀香,爐煙裊裊,兩種香混和在一起,佛堂就像神仙世界。于是父親詩興發(fā)了,即時口占一絕:「細(xì)細(xì)香風(fēng)淡淡煙,競收桂子慶豐年。兒童解得搖花樂,花雨繽紛入夢甜?!乖婋m不見得高明,但在我心目中,父親確實(shí)是才高八斗,出口成詩呢。于是父親詩興發(fā)了,即時口占一絕:「細(xì)細(xì)香風(fēng)淡淡煙,競收桂子慶豐年。兒童解得搖花樂,花雨繽紛入夢甜?!乖婋m不見得高明,但在我心目中,父親確實(shí)是才高八斗,出口成詩呢。
桂花搖落以后,全家動員,揀去小枝小葉,鋪開在簟子裡,曬上好幾天太陽,曬乾了,收在鐵罐子裡,和在茶葉中泡茶、做桂花鹵,過年時做糕餅。桂花搖落以后,全家動員,揀去小枝小葉,鋪開在簟子里,曬上好幾天太陽,曬干了,收在鐵罐子里,和在茶葉中泡茶、做桂花鹵,過年時做糕餅。全年,整個村莊,都沉浸在桂花香中。全年,整個村莊,都沉浸在桂花香中。
念中學(xué)時到了杭州,杭州有一處名勝滿覺壟,一座小小山塢,全是桂花,花開時那才是香聞十里。念中學(xué)時到了杭州,杭州有一處名勝滿覺壟,一座小小山塢,全是桂花,花開時那才是香聞十里。我們秋季遠(yuǎn)足,一定去滿覺壟賞桂花。我們秋季遠(yuǎn)足,一定去滿覺壟賞桂花?!纲p花」是藉口,主要的是飽餐「桂花栗子羹」?!纲p花」是借口,主要的是飽餐「桂花栗子羹」。因滿覺壟除桂花以外,還有栗子。因滿覺壟除桂花以外,還有栗子?;纠踝诱墒欤涇浀男聞兝踝?,和著西湖白蓮藕粉一起煮,面上撒幾朵桂花,那股子雅淡清香是無論如何沒有字眼形容的。花季栗子正成熟,軟軟的新剝栗子,和著西湖白蓮藕粉一起煮,面上撒幾朵桂花,那股子雅淡清香是無論如何沒有字眼形容的。即使不撒桂花也一樣清香,因?yàn)槔踝娱L在桂花叢中,本身就帶有桂花香。即使不撒桂花也一樣清香,因?yàn)槔踝娱L在桂花叢中,本身就帶有桂花香。
夏天4
我們邊走邊搖,桂花飄落如雨,地上不見泥土,鋪滿桂花,踩在花上軟綿綿的,心中有點(diǎn)不忍。我們邊走邊搖,桂花飄落如雨,地上不見泥土,鋪滿桂花,踩在花上軟綿綿的,心中有點(diǎn)不忍。這大概就是母親說的「金沙鋪地,西方極樂世界」吧。這大概就是母親說的「金沙鋪地,西方極樂世界」吧。母親一生辛勞,無怨無艾,就是因?yàn)樗闹杏幸粋€金沙鋪地、玻璃琉璃的西方極樂世界。母親一生辛勞,無怨無艾,就是因?yàn)樗闹杏幸粋€金沙鋪地、玻璃琉璃的西方極樂世界。
我回家時,總捧一大袋桂花回來給母親,可是母親常常說:「杭州的桂花再香,還是比不得家鄉(xiāng)舊宅院子裡的金桂。」我回家時,總捧一大袋桂花回來給母親,可是母親常常說:「杭州的桂花再香,還是比不得家鄉(xiāng)舊宅院子里的金桂。」于是我也想起了在故鄉(xiāng)童年時代的「搖花樂」,和那陣陣的桂花雨。于是我也想起了在故鄉(xiāng)童年時代的「搖花樂」,和那陣陣的桂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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