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他一生只傳下兩首詩
僅憑其中一首便足以傲視千古
張若虛何許人也 歷史上的記載,僅僅只是“生卒年不詳”“生平事跡少之又少”……
我們最能確定的一點(diǎn),是他是唐代一位詩人,一輩子只傳下了兩首詩。
這兩首詩,一首叫做《代答閨夢還》,知道的人寥寥無幾??膳碌氖堑诙?,此作一出,中國詩歌瞬間便矗立起一個一覽眾山小的高峰,云遮霧繞,聳入云霄,仿佛傳說中的神山,高聳的山壁上只刻著八個滄桑的大字:空前絕后,冠絕古今。
若虛,這個名字登時讓人想到《笑傲江湖》里那個仙風(fēng)道骨的世外高人,風(fēng)清揚(yáng)。他的故事與他的這首驚世之作,則仿佛那個傳說中的人物獨(dú)孤求敗的曠世絕學(xué),“孤獨(dú)九劍”。
孤獨(dú)。求敗。這真真是對張若虛及他這首詩,最貼切的寓言。
這首神作,便是《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
唐·張若虛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 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yīng)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fù)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 落花搖情滿江樹。
在這樣的巔峰之作面前
多高的評價(jià)都是褻瀆
這首詩真的是中國詩歌的巔峰之作 什么樣的詩敢稱巔峰 看看歷代大家對這首詩的評價(jià),也就知道了。
《全唐詩》:以孤篇壓倒全唐。
王闿運(yùn):孤篇橫絕,竟為大家。
胡應(yīng)麟:出劉希夷《白頭翁》上。
鍾惺《唐詩歸》:將春、江、花、月、夜五字煉成一片奇光,真化工手!
王堯衢《古唐詩合解》:情文相生,各各呈艷,光怪陸離,不可端倪,真奇制也!
黃家鼎:五色分光,合成一片奇錦。不是補(bǔ)天手,未免有痕跡。
大詩人聞一多說得更是徹底:在這種詩面前,一切的贊嘆是饒舌,幾乎是褻瀆?!@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還用多說什么
冠絕古今
是因?yàn)榈诌_(dá)了三大終極境界
聞一多:絕高的宇宙意識
聞一多先生在《宮體詩的自贖》中,曾這樣講述《春江花月夜》所達(dá)到的高度: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更敻絕的宇宙意識!一個更深沉,更寥廓更寧靜的境界!在神奇的永恒前面,作者只有錯愕,沒有憧憬,沒有悲傷。
從前盧照鄰指點(diǎn)出“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時,或另一個初唐詩人——寒山子更尖酸地吟著“未必長如此,芙蓉不耐寒”時,那都是站在本體旁邊凌視現(xiàn)實(shí)。那態(tài)度我以為太冷酷,太傲慢,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帶點(diǎn)狐假虎威的神氣。
在相反的方向,劉希夷又一味凝視著“以有涯隨無涯”的徒勞,而徒勞地為它哀毀著,那又未免太萎靡,太怯懦了。只張若虛這態(tài)度不亢不卑,沖融和易才是最純正的,“有限”與“無限”,“有情”與“無情”——詩人與“永恒”猝然相遇,一見如故,于是談開了——“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
對每一問題,他得到的仿佛是一個更神秘的更淵默的微笑,他更迷惘了,然而也滿足了。于是他又把自己的秘密傾吐給那緘默的對方: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因?yàn)樗氲剿?,那“妝鏡臺”邊的“離人”。他分明聽見她的嘆喟: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他說自己很懊悔,這飄蕩的生涯究竟到幾時為止!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fù)西斜!
他在悵惘中,忽然記起飄蕩的許不只他一人,對此清景,大概旁人,也只得徒喚奈何罷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這里一番神秘而又親切的,如夢境的晤談,有的是強(qiáng)烈的宇宙意識,被宇宙意識升華過的純潔的愛情,又由愛情輻射出來的同情心,這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從這邊回頭一望,連劉希夷都是過程了,不用說盧照鄰和他的配角駱賓王,更是過程的過程。
李澤厚:永恒的憧憬與悲傷
近代美學(xué)大師李澤厚先生,曾這樣表達(dá)他對《春江花月夜》的感受——那是一種人人都有、至少曾有過的,永恒的憧憬與悲傷:
其實(shí),這詩是有憧憬和悲傷的。但它是一種少年時代的憧憬和悲傷,一種“獨(dú)上高樓,望斷天涯路”的憧憬和悲傷。所以,盡管悲傷,仍然輕快,雖然嘆息,總是輕盈。
它上與魏晉時代人命如草的沉重哀歌,下與杜甫式的飽經(jīng)苦難的現(xiàn)實(shí)悲痛,都決然不同。它顯示的是,少年時代在初次人生展望中所感到的那種輕煙般的莫名惆悵和哀愁。春花春月,流水悠悠,面對無窮宇宙,深切感受到自已青春的短促和生命的有限。
它是走向成熟期的青少年時代對人生、宇宙的初醒覺的“自我意識”:對廣大世界、自然美景和對自身存在的深切感受和珍視,對自身存在的有限性的無可奈何的感傷、惆悵和留戀。
人在十六七歲或十七八歲,在似成熟而未成熟,將跨進(jìn)獨(dú)立的生活程途的時刻,不也常常經(jīng)歷過這種對宇宙無限、人生有限的覺醒式的淡淡哀傷么 它實(shí)際并沒有真正的沉重的現(xiàn)實(shí)內(nèi)容,它的美學(xué)風(fēng)格和給人的審美感受,是盡管口說感傷卻“少年不識愁滋味”,依然是一語百媚,輕快甜蜜的。
永恒的江山,無限的風(fēng)月給這些詩人們的,是一種少年式的人生哲理和夾著感傷、悵惘的激勵和歡愉。
你看,“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你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里似乎有某種奇異的哲理,某種人生的感傷,然而它仍然是那樣快慰輕揚(yáng)、光昌流利……
聞一多形容為“神秘”“迷惘”“宇宙意識”等等,其實(shí)就是說的這種審美心理和藝術(shù)意境。
蔣勛:真正觸及生命的本質(zhì)
當(dāng)代美學(xué)家蔣勛對《春江花月夜》的點(diǎn)評,則將聞一多先生的宇宙意識說與李澤厚先生的永恒哀愁說結(jié)合了起來,告訴了我們這首詩,為什么有著永恒的魅力和無盡的氣象。
我們由此才知道,這首詩里深沉至極的情感,那是一種人生與天地欲說還休、言之不盡的纏綿對話?!疤烊撕弦弧北緛硎且环N哲學(xué),但在《春江花月夜》里卻成為了真正的詩意:
《春江花月夜》為什么影響這么大 因?yàn)檫@是初唐詩中最具典范性地將個人意識提高到宇宙意識的一個例子。
宇宙意識非常重要。我記得在讀大學(xué)的時候,喜歡有出走的經(jīng)歷,不是一定要離家出走,有時候就是幾個朋友一起去山里走走。最近幾年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過去我?guī)W(xué)生出門,沒有一個學(xué)生會問住在哪里,可是現(xiàn)在每次出發(fā)前學(xué)生都會反復(fù)問一件事:老師,我們住哪里 似乎在過去的年代,人對自己生命的出走恐懼比較少。
我有時候故意帶學(xué)生住警察局或小學(xué)教室,有時候也會住在教會,其實(shí)就是走出去以后,試著做偶然的停留。有時候出門的時候,還沒有決定住在哪里,到了一個地方之后,碰到當(dāng)?shù)氐囊恍┡笥?,他們招待我們到家里去住,然后大家就散開,住到不同的人家?,F(xiàn)在的學(xué)生如果不做好安排,就不敢出去,因?yàn)樗麄儽槐Wo(hù)得太完整了,缺少生命出走的經(jīng)驗(yàn),個人與宇宙對話的經(jīng)驗(yàn)也越來越少。
唐代其實(shí)是我們少有的一次離家出走,個人精神極其壯大。當(dāng)張若虛問到宇宙的問題,我們一定能夠感覺到他這個時候有很大的孤獨(dú)感,這一刻他面對自己,面對著宇宙。如果當(dāng)時旁邊一大堆人,他寫不出這首詩。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透露出的洪荒里的孤獨(dú)感,是因?yàn)樵娙苏娴脑诠陋?dú)當(dāng)中,他對孤獨(dú)沒有恐懼,甚至有一點(diǎn)自負(fù)。我們在看《春江花月夜》的時候,看他一步一步地推進(jìn),把很多東西拿掉,最后純粹成為個人與宇宙之間的對話。“不知江月待何人”中的“待”字一出現(xiàn),唐詩的整個格局就得以完成了。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一首完美的詩,首先需要結(jié)構(gòu)上的精煉。如果我們相信天才論,張若虛真是一個大天才。不然就是時代真是到了水到渠成的階段,這首經(jīng)得起如此分析與探討的詩才可能產(chǎn)生。
從“月照花林皆似霰”,到“空里流霜不覺飛”,再到“汀上白沙看不見”,就是所有的存在都變成了不存在?!敖煲簧珶o纖塵”——江水、天空全部被月光統(tǒng)一變成一種白,沒有任何一點(diǎn)雜質(zhì)。“空”就這樣被推演出來了。
所有一切都只是暫時現(xiàn)象,是一種存在,可是“不存在”是更大的宇宙本質(zhì),生命的本質(zhì)或宇宙的本質(zhì)可能都是這個“空”。不只是視覺上的“空”,而是生命經(jīng)驗(yàn)最后的背景上的巨大的空。
“江畔何人初見月”,張若虛在公元七世紀(jì)左右,站在春天的江邊看夜晚的花朵,然后他問,誰是在這個江邊第一個看見月亮的人 這個句子字面意思一點(diǎn)都不難懂,可我們聽到這個句子會嚇一跳。我們在任何一個黃昏在西子灣看到晚霞,如果問誰第一個在這里看到晚霞的 那就問到本質(zhì)了。
通常我們很少看到這種重的句子,因?yàn)檫@完全是哲學(xué)上的追問,他忽然把人從現(xiàn)象中拉開、抽離,去面對蒼茫的宇宙。我們大概只有在爬高山時,才會有這種感覺:到達(dá)巔峰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巨大的孤獨(dú)感,視覺上無盡蒼茫的一剎那,會覺得是獨(dú)與天地精神往來。
這種句子在春秋戰(zhàn)國出現(xiàn)過,就是屈原的《天問》。屈原曾經(jīng)問過類似的問題,之后就沒有人再問了……這個句子這么重,所問的問題也是無解。
唐詩之所以令我們驚訝,就是因?yàn)樗羞@樣的力量,也就是宇宙意識。大部分朝代的文學(xué)沒有宇宙意識,可是唐詩一上來就涉及了。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中的“念天地之悠悠”也是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如此巨大的、無限的時間跟空間里的茫然性。
我覺得茫然絕對不是悲哀,其中既有狂喜又有悲哀??裣才c悲哀同樣大,征服的狂喜之后是茫然,因?yàn)椴恢老旅孢€要往哪里去,面對著一個大空白?!翱绽锪魉挥X飛,汀上白沙看不見”,一步一步推到“空”的本質(zhì),當(dāng)水天一色的時候,變成絕對的“空”。生命狀態(tài)處于空之中,本質(zhì)因素就會出來。
如果說魏晉南北朝一直都在為文學(xué)的形式做準(zhǔn)備,但始終沒有磅礴的宇宙意識出現(xiàn),那么在《春江花月夜》中大宇宙意識一下被提高到驚人的狀態(tài)。
《春江花月夜》有多崇高,說得已經(jīng)夠多了。
而如果讀到這里,你還沒有意識到,今天我們?yōu)槭裁匆嵵貙⑦@首詩推介到大家面前,那么這正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因?yàn)橹袊巳缃褚呀?jīng)集體失去了這種永恒哀愁和宇宙意識,失去了一種與天地對話、領(lǐng)受生命本質(zhì)滋味的自覺。
我們活在鋼筋水泥構(gòu)筑的圍城里,我們的生命格局日漸逼仄。
春、江、花、月、夜,于是我們與這五個字呈現(xiàn)的意境與美感越來越遠(yuǎn),我們失去了感受人生中的詩意的能力。
作者:京博國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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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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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詩填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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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
有詩還有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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