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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鐙鋒,臺灣人,1960年出生。臺灣陶藝、書法家,擅茶道,仟鼎窯創(chuàng)始人。日前,他應朋友邀請來到上海和慈溪。
記者: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喝茶,我們也常??吹礁鞣N茶藝表演。作為茶道中人,請您談談對茶道的體會。
邱鐙鋒:我用自己獨創(chuàng)的“心門”泡法。有朋友相聚一起喝茶,我每次問對方想喝什么茶,我最喜歡的回答是對感覺的表達,有一個朋友回答說:我想喝一杯解脫的茶,那么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樣的味道了。我最怕的回答是:隨便。因為不同的水質(zhì)、人、場合以及沖泡手法,同樣的茶可以泡出不同的味道。
我喜歡將茶的滋味用年輪來形容,“18歲”的茶有著輕輕柔柔的茶香,雖然揚香很高,茶湯卻很青澀。然而“40歲”的茶則更厚重壯實,猶如完全兩種不同的茶泡出來的。
茶道也許讓人感覺玄了點,喝茶,首先是養(yǎng)生。唐代詩人盧仝一首《七碗茶歌》可謂道盡了他飲茶的心得,其中描寫飲七碗茶的不同感覺,步步深入,極為生動傳神:“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fā)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蔽易约汉鹊降谌霑r已文思泉涌了,平復心情之后的第四碗可以達到心靈的健康。好茶可以帶給人愉快,忘記煩惱的事,這樣心靈就健康了,自然身體也健康了。而第五碗茶喝下后身體開始散熱排汗,自然皮膚會好。我最贊嘆第六碗的感覺,這可以通過時間來慢慢體驗。盧仝止步于第七碗,也就是說茶在精不在多。其實,每壺茶掐頭去尾的中段茶最佳,一般每種茶的精華就那么幾泡,因此一壺茶最精華的也就那么當中幾杯而已。
唐末劉貞亮倡茶有“十德”之說:以茶散郁氣,以茶驅(qū)睡氣,以茶養(yǎng)生氣,以茶除病氣,以茶利禮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嘗滋味,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飲茶使人恭敬、有禮、仁愛、志雅,可行大道。陸羽也說懂茶之人必是“精行儉德”之人。老子說:無味之味,謂之大味??磥砉湃藢Σ璧赖睦斫獗任覀冐S富得多。中國茶道既是飲茶的藝術,也是生活的藝術,更是人生的藝術。
記者:我們經(jīng)??吹蕉U茶一味,或者茶禪一味,您如何理解禪與茶的關聯(lián)?
邱鐙鋒:茶道講究“清敬和寂”,禪則注重修心養(yǎng)性乃至明心見性,二者有許多相通之處。其一,二者都源于生活,或者說二者都是一種生活方式,茶道是一種生活或生活方式自不待言,而禪說到底也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或生活方式,有句古詩說得很好:“運水搬柴無非妙道,穿衣吃飯盡是禪機”,不能把禪變成一種遠離生活的隱遁潛修,“行住坐臥都是禪”。其二,茶道與禪具有相同落點與歸趣:即修養(yǎng)心性。
記者:臺灣的茶道與大陸的有什么區(qū)別?
邱鐙鋒:在臺灣,茶道是比較普及的,一般民間的交往,大家都很重視,到處可以看到各種喝茶的地方,布置得比較雅致,而且在泡茶的時候,會配合點香、插花等各種細節(jié)。從臺灣南部到北部,茶道作為一種日常生活的休閑和養(yǎng)生養(yǎng)心的方式,已經(jīng)非常尋常。
據(jù)我了解,大陸對于茶道不太普及,在武夷山的店家看起來家家很重視,但是整體手法和布置都比較粗糙,境界還差一些,很多店家主要為了招徠客人。我來大陸不算多,所以很多好地方?jīng)]機會去,但也有讓我印象深刻的。比如幾年前我去浙江安吉就遇到一家很不錯的茶店,店名很有意思,叫做“第一滴水”,主人是做收藏的,所以布置得很有水準,非常大氣,我?guī)Я俗约簾频奶掌魅ツ莾?,并用自制器具和獨?chuàng)“心門”泡法演繹了“第一滴水”六款茶和自帶的兩款茶,感覺很好,很有共鳴。
記者:茶具是茶道最具表現(xiàn)力的載體之一,怎么想到把書法和茶道融入到陶藝中去呢?
邱鐙鋒:一杯好茶是個體美的結晶,需要整體的相互作用和個體的修養(yǎng),前者比如好的茶葉、水、環(huán)境、泡法等,后者則是完美的茶具。蘇東坡是品茗行家,他有所謂“飲茶三絕”之說,即茶美、水美、壺美。
品茶之道,茶的好壞是最重要的,但是必須要相應的其他條件與之相配才能獲得絕妙的品位。蘇東坡認為上品之茶一定需用上品之水相配,甚至對煮水泡茶之水沸時的溫度狀態(tài)也有要求,正如他在《試院煎茶》詩中有很生動的說法:“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鳴。蒙茸出磨細珠落,眩轉(zhuǎn)繞甌飛雪輕?!彼J為煮水時,當水中的氣泡如蟹眼般大小到魚眼大小時,水沸時的颼颼聲猶如風吹松樹時一般,水中的細小氣泡起起落落,不停旋轉(zhuǎn)仿佛飛舞的雪花,這時水的火候用來泡茶最好,如果再煮便過了。蘇東坡烹茶時,對使用的器皿也是很有一套講究,他還自己設計了一種特制的茶壺用來烹茶,名曰“東坡壺”。此壺上題有“松風竹爐,提壺相呼”的詩句。
我之所以要自己去做陶藝,也是因為喝茶的緣故。我練習書法40年,研究陶藝20年,最初我用各種材料如紙張、木頭來表達我的書法,后來我又嘗試在陶器上來表達,然后再去加熱燒制,花了兩年的時間。我發(fā)現(xiàn)在陶器上最大的挑戰(zhàn)是燒制后有完全不同的藝術效果,遺憾的是讓別人燒制經(jīng)常達不到我的要求。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表達,我決定自己去學習陶藝。我差不多花了三五年時間從頭開始學習,然后我開始邊創(chuàng)作邊研究陶藝本身的材質(zhì),漸漸地,我覺得當我用不同的心情上釉色,出來的顏色和效果會截然不同,這太讓我著迷了!只有安靜投入地把每一個步驟做好,才可能出來好的作品。
記者:您是專門從事生活陶藝,特別是茶具的陶藝,好的陶藝應該是科學和藝術的完美結合?
邱鐙鋒:陶藝是個積累的過程,且不說其他的藝術積累,單純燒陶就需要物理學、化學、火焰學、火焰力學、窯爐學很多方面的知識,比如燒制方式,我是采用以傳統(tǒng)技藝和天然原料制成的柴窯來燒制的,茶具在泡茶時陶器能分化水分子,使水更軟化,泡出的茶更好喝。現(xiàn)在流行用電窯燒,但是采用電熱太容易了,一步到位的溫度,往往無法通過氧化作用把陶土里面的雜質(zhì)氧化掉,很多東西悶在里面出不來。而我采用特色的柴窯燒法,可以讓里面的雜質(zhì)氧化干凈,一個器具本身特別純凈,用它來裝水,是不是好喝了?
我燒柴窯一直采用松木,因為松木富含松脂,在燃燒過程中揮發(fā)出來的松脂對陶瓷有滋潤作用。當然,用柴窯燒造,成品率低,是一種高成本、高風險的方法。我的作品跟我的個性有關系,我喜歡利落痛快的書法,厚重大氣的風格,喜歡用潑墨的方式來表現(xiàn),所以你們看到的是風格粗狂,但是手感溫潤的器具,真正好的茶,也應該是口感溫潤醇厚的。
記者:您的陶藝是個創(chuàng)新,您對時下流行的“創(chuàng)新”怎么看待?
邱鐙鋒:中國的文化太偉大,先人留給我們的智慧太多了,我覺得先不要提創(chuàng)新。你看:青花、梅瓶、紫砂,隨便一個詞的背后都是我們這輩子學不盡、享不完的財富。先把我們這些偉大的文化吸收了,然后再來說創(chuàng)新。也許有人會反對,因為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提倡個性,但是我們要知道東方和西方的美感、價值觀還是有區(qū)別的,我們講求傳承和延續(xù),而在西方文化中可能被認為是模仿、抄襲。但我的美學和價值觀還是中國的,所以我偏愛銅紅、影青、鈷藍三種傳統(tǒng)的顏色來表述,而且我喜歡圓形,因為這是最美的意境,我獨創(chuàng)的雙圈鐵足口的茶杯就是在北宋的款式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我覺得圓代表了追求藝術的完美,整個人生的圓滿,還有一種和諧,這也是茶道的精神。
記者:能給我們分析下臺灣陶藝市場發(fā)展的現(xiàn)狀嗎?
邱鐙鋒:臺灣陶藝比較多元,這都是為了滿足市場的需求。因為臺灣本土的市場非常之小,藝術陶瓷向產(chǎn)業(yè)化發(fā)展,就必須拓展外銷市場,而不同國家和地區(qū)對陶瓷藝術品的審美也存在著差異。要占領廣闊的市場,需要強大的產(chǎn)能作為支撐,而本身臺灣的原料、人力資源都有限,也促成了臺灣的藝術陶瓷從產(chǎn)品的輸出轉(zhuǎn)變成為設計和創(chuàng)意的輸出,一些做得大的都會把企業(yè)搬到大陸來,同時也便于開拓市場。
當然藝術品不同于生活用品,陶瓷藝術品的價值就在于它的少而精,量化生產(chǎn)的結果只會導致其附加值大打折扣,所以現(xiàn)在臺灣陶瓷很注重在藝術陶瓷產(chǎn)品的量方面的控制,以創(chuàng)意來贏取市場。以其自身獨特親和性以及表現(xiàn)的多樣化,迎來自己新的發(fā)展空間。臺灣陶藝很重視文化背景,努力在現(xiàn)代忙碌粗糙的生活中,傳達一種享受細致生活的理念,也讓人們在其藝術文化的氛圍中細細品味生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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