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大西南的崇山峻嶺間,蜿蜒著一條完全由人和騾馬踩踏而成的古道,它從云南、四川進入西藏,一直延伸到尼泊爾、印度,直抵西亞、西非紅海岸。千百年來,成群結(jié)隊的馬幫從這里走過,將茶葉銷往藏區(qū),留下了縷縷茶香。這條古道就是神秘的茶馬古道。
今年是茶馬古道命名二十周年。1990年,六個年輕人100多天的徒步考察揭開了這條古道神秘的面紗。近日,記者采訪了六人中的陳保亞,他向我們講述了發(fā)現(xiàn)茶馬古道并為其命名的經(jīng)過。
發(fā)現(xiàn)茶馬古道
1987年7月,云南大學的年輕教師木霽弘和他的大學同學徐涌濤一起到金沙江邊考察方言,在和當?shù)厝说牧奶熘?,聽其中一個人說他曾趕馬到過印度。他們要親眼看一看這條路。在當?shù)厝说膸ьI(lǐng)下,他們來到塔城一條石板鋪就的道路上。這條小道僅有一尺多寬,據(jù)說順著這條古路可以從維西走到德欽,再從德欽進入西藏,然后到達印度。但當時他們不太相信,這條不起眼的小路能通向遙遠的印度。
木霽弘想到了傳說中的“南方絲綢之路”。
公元前138年,張騫奉漢武帝之命出使西域──大月氏,在大夏見到了筇竹及木棉布,經(jīng)詢問得知,西亞有一條商路經(jīng)身毒(印度)通往云南和四川。張騫被囚十年之后,回到漢朝,向漢武帝稟報了西域諸國的情況,并告訴他,漢域版圖中的云南及四川同印度、波斯有著商貿(mào)往來。張騫推測的這條蜀身毒道(云南、四川通往印度的古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被一些學者稱作“南方絲綢之路”。但木霽弘和徐涌濤認為,絲綢并不能算作真正意義上大西南同外界商品交易的主體。然而,在西南地區(qū),什么才是這條古道主要的貿(mào)易商品呢?木霽弘在采訪當?shù)匾粋€叫松秀清的老人時了解到,中甸現(xiàn)在還流傳著茶會的古老習俗。茶會就是一個以茶為媒,男女青年一塊唱歌跳舞的聚會?!凹热划敃r是拉茶趕馬的,我們能不能叫茶馬之道?”木霽弘后來回憶說。
1990年7月,木霽弘、陳保亞、徐涌濤、王曉松、李林、李旭六個年輕人,拿著從中甸縣志辦申請來的6000元經(jīng)費,帶著一隊馬幫,牽著獵狗,從云南中甸北上到西藏昌都,再向東橫穿橫斷山到四川康定,最后回到中甸。他們要印證茶馬之道的真實存在,并在沿途進行一些學術(shù)考察。
他們這次行程經(jīng)受了各種意想不到的考驗,隨時都要面對死亡的危險,深山的洞穴中,陡峭的巖石下,一堆堆白骨,提醒著他們行走此路的艱難。最后,他們用三個多月的時間,步行兩千多公里,翻越幾十座4700米以上的大雪山,跨越金沙江、怒江、瀾滄江等數(shù)十條激流險灘,對滇、藏、川大三角地帶的語言文化作了系統(tǒng)的考察,收集記錄了近百萬字的資料,拍了三千多張紀實照片,錄下上百盤民間故事和音樂磁帶,采集了上千個實物標本。
考察結(jié)束后,他們把亞洲大陸上這條龐大的、以茶葉為紐帶的古道網(wǎng)絡命名為茶馬古道,而他們則被人稱作“茶馬古道六君子”。
征服了世界屋脊的古道
大約在唐代,茶傳入藏族地區(qū)。據(jù)《藏漢史集》記載,松贊干布之曾孫都松芒波杰說:“在我患病期間不思飲食,只有飲用小鳥銜來的這根樹枝泡的水比較奇妙。它能養(yǎng)身,是一種治病良藥。”從中可以看出,茶在傳入藏族地區(qū)后,最初是被當作保健藥物使用的。
到了唐末,茶逐漸成為藏民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與藏族人的飲食結(jié)構(gòu)有關(guān)。藏族人在高寒、缺氧的氣候下,為了御寒,日常所吃的多為牛羊肉、糌粑、奶制品等油脂重、不易消化且缺少維生素的食物,而茶葉成分正好彌補其不足,起到了提神化食的作用,也就是所謂的“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熱,非茶不解”。藏族形成了對茶的全民依賴,一句藏族諺語最能反映出藏民對茶的依賴程度:“加察熱!加霞熱!加梭熱!”意思就是“茶是血!茶是肉!茶是命!”
但最大的問題是,西藏地區(qū)本身并不產(chǎn)茶,只能通過貿(mào)易獲取。根據(jù)史料記載,當時在河西及青海日月山一帶就已經(jīng)開始茶馬互市,茶葉被大量運往藏區(qū)。藏族人對茶的依賴使馬幫古道產(chǎn)生了根本的變化。為了滿足西藏地區(qū)的人們對茶的常年需求,那里的人就必須穿越橫斷山向茶葉生產(chǎn)地遠征,茶馬古道最終形成。
在橫斷山脈的高山峽谷中,至今還保留著大量時代久遠的古道遺跡,如眾多的摩崖石刻、瑪尼石堆,甚至石頭上都有很深的馬蹄印和拐杖的痕跡。
而這條古道上的通語西南官話則從語言的角度見證了茶馬古道當年的繁榮?!傲印痹诋斈甑目疾熘邪l(fā)現(xiàn),橫斷山深處一些極為偏僻的山村和草原,如加郎村,那里的老百姓對內(nèi)地知之甚少,但其中一些人卻能講一口嫻熟的西南官話。西南官話能在茶馬古道上形成通語,只有在古道上的馬幫足夠多,語言和文化得以深刻接觸的情況下才能實現(xiàn),一句“你喝了沒有”,可以從云南、四川一直問到西藏,甚至是尼泊爾等地的人都能聽得懂。
茶馬古道流動的血液——馬幫
云南是世界上最早的茶葉原產(chǎn)地之一,其特產(chǎn)的大葉普洱茶,深受藏族人民喜歡。明末,云南進行了17年的抗清斗爭,對藏族的茶葉供應隨之減少,等到清兵入滇,藏族就立刻要求恢復茶馬貿(mào)易。民國以后,每年入藏的滇茶至少有一萬擔。茶葉從云南運到麗江之后,經(jīng)重新分裝,再由趙應仙運去拉薩。
每次出發(fā)前,趙應仙會翻看皇歷,選擇一個黃道吉日。他隨身除了佩戴一個銀質(zhì)的護身符“左貢”外,還有一支十響的小槍,這樣的武器不光是要對付熊和豹子這樣的野獸,還有沿途出沒的土匪。
入藏的馬幫會入鄉(xiāng)隨俗地穿上一身藏族服裝:寬袍大袖的楚巴,用一根腰帶束緊,右臂袒露著,行囊里還有獸皮帽、羊皮袍和藏靴。據(jù)說只有藏裝才能適應那里的氣候,也便于騎馬。
趙應仙一行有二三十匹騾馬,他雖然名義上是這支隊伍的最高管事,但這支馬幫并不屬于他本人所有,他只是他所受雇的商號的代理人,負責將貨物在滇藏茶馬古道上運來運去,也就是說,他只管運輸,不管生意上的事。此時,商號和馬幫之間已經(jīng)形成了具有現(xiàn)代特征的商業(yè)關(guān)系。
這一路的危險自不必說,世界屋脊的地形,很多人都知道。正是這樣,很多馬幫雖不信佛,但六字真言卻始終牢記,每當過險要地方時,馬鍋頭都要守在一邊,用樹葉枝將每匹騾子都撣一下,嘴里念著“唵嘛呢叭咪吽”,說一些吉利話。
到了拉薩,趙應仙只需把貨物交給他的雇主“達記”在那里的分號就可以了。他們運到西藏的茶葉大多為緊茶,一個個用竹籜(竹子上一片一片的皮)包起來。七個裝作一筒,又叫“七子茶”,一馱一般有30或36筒,100~120斤。一馱茶葉在西藏能賣到七十多兩銀子,而在麗江市場,也就二十幾元半開銀元,合銀七八兩左右,價格差不多翻了十倍。
但是,豐厚的利潤并不是馬幫在茶馬古道上不停跋涉的唯一理由?!拔覀冊{(diào)查過一個馬幫,他不走茶馬古道就沒事兒干,在村子里東走走,西逛逛,感覺很無聊,過去他們沿途從這個村子看另一個村子的變化,本身就是一種生活方式。”陳保亞說,“現(xiàn)在這種生活方式慢慢丟失也是很可惜的?!?/p>
如今,現(xiàn)代交通路線已經(jīng)延伸到許多地方,大量的物資以鐵路、公路等方式運送到大西南一些偏遠地區(qū),馬幫也隨之慢慢在歷史中消失了。同時,現(xiàn)代生活方式的滲透,尤其是茶馬古道知名度的提高帶動了旅游業(yè),讓這一地區(qū)的人們快速地與時代接軌,旅游景點林立的餐館、商店,無不在擊碎著人們“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桃花源情結(jié),住在這一帶的人們已經(jīng)不再像他們的祖輩那樣閉塞,終于享受到了現(xiàn)代文明所帶來的便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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